『上错花轿嫁对郎』

“因为他缺钱。”舒潋虹语气中有着模糊的怨怼,似恨非恨的:望向不敢再探更深入隐私的玉湖,她笑了。“有这么一个笨人,天生四海为家,做人海派,连路边饿死的狗也会令他偷偷垂泪。呵!大熊也似的体格,真要流泪会笑死人的!这个人笨到即使被人打劫也会替打家劫舍的人找藉口!所以他身上的钱永远放不到三天。然后,在四年前,我爹生意失败,被债主们逼得上吊,母亲病死;而我,被卖入妓院。因为我死不肯安份跟鸨母走,几乎在拉扯间被打死!然后那个笨人正好云游到此,那时他好不容易在前夜交了一趟镳银,分了一批银两可以过一年好日子,却遇上了这种事!当下,他掏出身上所有的钱财,以及新买的马与剑,本来还不够的,但他打昏了所有打手,鸨母立即放人!然后,我便是他的人了!两人挤在县外漏水的破屋中,他问我要不要嫁他。这么一个笨人兼莽夫,又那副落魄样,我根本不要,不是嫌他丑或没钱,而是我明白这种男人注定一辈子建不成家,烂好人一个!又是江湖人,我十七年的生活中全当这种人是废物!幸好他也不占我便宜,出去找营生,打算安排我嫁人后才离开此地。我不知道江湖人不事生产怎么弄银子,可是我至少知道不会有江湖人笨到像他一样去做苦力!上山砍柴,搬货什么都做,替县衙抓大盗拿赏银,卖命的也做,不到一个月,他在县北买了幢屋,可以住得像样些了,才问我要什么样的丈夫,他要替我找来。想想我也真没用,轻易的改了心意,觉得他不错,这种笨人需要精明一点的女人来为他打算,也就嫁给了他。原本我以为一切会很平顺的,加上我开始摸索经商上的事,打算建立更好的生活以及重振家风,不料来了两件意外。第一,齐兄派了刘兄来为我赎身,他们以为我仍在青楼,或成了人家小妾;总之要买回我的自由身。第二件事,是那笨人遇劫了!这次可不是散财为他们哀悼一番而已,那一批盗匪只是一群由别地山崩灾区逃过来讨生活的庄稼汉,因找不到工作,无处生存才干起打劫的勾当。第一宗就遇到了他,被他制伏后为他们的遭遇垂泪,连忙打包票说要买地让他们耕种,帮他们重建家园!

唉,恰巧刘兄找上了他,要以钜资买回我,并且再三保证不存坏心。那笨人正缺钱,也就卖了我!因为他相信没有一个男人会丧尽天良的欺负一个大肚妇!而他打算在两个月后再买回我。”舒大娘说到此,大大的叹气。

玉湖气愤道:“他难道不懂卖错了人?你是他妻子呢!太过份了!舒大姊,而你居然乖乖跟刘大哥走吗?”

“这是两回事,我知道齐三公子不是坏人,托刘兄带来一封计画书给我,我立即明白重振我家基业有望!不管有没有被卖,我一定会与他们合作创业。只是,那笨人卖了我!当天,我提着他的大刀一路砍他出门!”

“他活该!”但,似乎又不通。“你没有功夫他有哇!为什么是你砍他?”

舒潋虹低沉轻笑,扶着下巴。

“一向是我打他,他不还手,拼命骂我泼妇而已!何况当年我挺着一个大肚子,他不逃行吗?砍伤他不打紧,他怕我身子捱不住会动到胎气!”

这对夫妻自有其闺情记趣,只是比较暴力而已……

“舒大姊,你──应该不是寡妇吧?那为何不叫夫人而自称大娘?”那么年轻称大娘都叫老了。

“因为我当他死了!”

听起来有赌气的成份!玉湖心中直泛笑意,心想等会回客栈一定要找天磊问明白。想必还有其他值得说的!不知舒大姊口中的“笨人”是何面目,她相当的好奇!

☆☆☆

虽是心想得知舒大娘的事情,但昨夜一回客栈即被齐天磊抓去恶补功课及练字,练到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所以最后仍是什么也不知道,但最精采的一幕并没有让她错过。

原来打算今天要一同去游莲湖的,说好不上舒宅,但刘若谦突然想到有一本帐册的数目不对,要去与舒大娘核对;于是三人先往舒宅而去,结果正好对上一场好戏!

早在大门内传出砸东西的声音时,三人立即止住脚步。玉湖是一头雾水,而刘若谦与齐天磊只是了然的对看一眼,忍住笑意,拉着玉湖悄悄往大门口走进去。只见佣人全部坐在前院喝茶纳凉,置后院的吵闹声不理!玉湖诧异的低声问丈夫:“怎么回事?”

“嘘!别开口,咱们去看好戏!”

三人小心翼翼的去到后院。

就见正在抓花盆砸向一名硕壮男子的舒潋虹完全是泼妇本色,原本扶疏美丽的后院已被砸得满地碎片,惨不忍睹!嘴边还中气十足的尖声大骂:“你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想到有女儿才回来!想到那些病狗才回来!缺钱才回来!说!你为什么回来?”这回没有东西可丢的舒潋索性抓起一把大刀一步一步逼近背对众人的壮硕男子。

拿刀的女人是可怕的,就算是大美人也一样!

“我这次不是缺钱……我拿钱回来,今年寨里的田地不但有收成,也卖了钱,我”男子以浑厚又老实的声音叫着:“你别又拿我的刀!你会伤到你自己!”

“我这边不是钱庄!不收你的银两!你说!你是不是回来看我的?”她刀子已架在他脖子上,眯着双眼,危险又妩媚的问。

“你──你──这女人真不害臊!问这个做什么?还有,我的钱是要给女儿买衣裳布偶用的。”男子的声音起先结结巴巴,后来又理直气壮。

“你敢不承认,我马上将你的头剁下来喂那些你捡回来养病的狗!”

“你这个泼妇!欺人太甚!”男子怒喝一声,大手挥了下,将舒潋连同大刀给挥到十步之外,正好她跌坐在石椅上,大刀落了地。还来不及尖叫,她已被巨大男子扛上肩,男子发狠道:“我是想你也二十三岁了!再不给我生个儿子恐怕再也生不出来!所以我才会回来看你!你别以为老子真的思念你!”

“舒大鸿!你这杀千刀的将我放下来!你做你的春秋大梦!我不会替你养儿子!你不是有一大堆村女投怀送抱,何必我来生!别来找我!”

舒大鸿伸手往她臀部打了两下。

“当真不找你,你不气死才怪!如果我真有碰那些丫头,又何必回来?季潋涟,你这只母老虎只有我制得住,就是太爱听肉麻话了!”

“你去死!”她双踢又咬又打!

他又打了两下。

“你再使泼吧!让人看笑话了!你们出来吧!好戏散场了!”舒大鸿对着他们三人藏身的地方叫。

刘若谦与齐天磊大大方方的走出来,大大方方的笑着,倒是玉湖又呆又不好意思,也实在是吓到了!

“舒兄,久违了!听说那百来人的山寨今年大丰收,自给有余又将余粮卖到了好价钱。恭禧。”

舒大鸿是一个有着浓眉利眼的男子,方方正正的面孔一副老实相,不出色,不迷人,看来像个庄稼汉。只有那一双湛然的眼能看出他有高深的武功修为。

“好说!今天潋虹没空与你们闲谈,你们看到了,好不容易驯服她,这次我得让她生儿子才行。”

“舒大鸿!你这浑人,放我下来!”季潋涟泼辣大叫,一张美艳的俏脸全红到脖子了!但没有人理她。

齐天磊拱手道:“那好,我们今天要去游湖,不打扰了!不知舒兄预算占住我们的合伙人多久?”

“明天以后你们白天来都可以!晚上不行唔!”他闷哼了下,反手打了她一下,因为她的牙齿正努力要咬下他后背的肉。“反正我会住到六月,今年她再不生,就老得不能生了……”他又皱眉,这回他妻子连双手也一并用上,捏住他两块肌肉扭动!他忍不住了,低吼:“你这臭女人!别以为我不敢揍你就这么嚣张!我要让你生孩子生到累死!”

说完他已扛着妻子回他们住的东厢小楼了!

玉湖呆呆的看向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

老天爷!这是一对怎么样的夫妻?像是怨偶,却又感觉得到他们之间深刻的联系;他们并没有真正伤害到彼此,却爱弄得像是鸡犬不宁!呼!她还以为只有自己没一点气质呢!有多少夫妻关起门来是这般的?

“他们一直是这样吗?”

齐天磊牵她的手往外走。

“这是他们表示恩爱的方式,没看到那些仆人多悠闲的在喝茶?打打闹闹四年了,还不是这么回事!放心,大鸿是个好人,他一向只有任潋虹捶打的份,最多还手打她尊臀,小小几下,没有其他了!不信你明天来看,满头青紫的一定是大鸿。”

刘若谦补充道:“潋涟非常爱他,也完全支持他做善事;不过,她喜欢以茶壶架式来与他吵闹,因为大鸿有时楞得让她生气,完全的不解风情。”

玉湖吐吐舌。

“那位──舒大鸿居然可以顺利活到现在?”

“他可是江湖排名十大的高手哦!偶尔让身上多几处伤口只会让潋更温柔待他;他可不笨,要杀死他太难了!潋极大抵也是笃定这一点才会弄得他处处有伤痕。”也就是说,他们这对怪异夫妻完全是周瑜黄盖,一人愿打,一人愿挨,外人何需操不必要的心?

三人正要上马车,不料大门口走出一个绿色身影,是那位俏丽的秀波姑娘,轻盈又哀怨的轻道:“刘大哥,齐大哥,你们要去游湖是吗?我也一同去可好?”

躲过了昨夜,秀波决心奋战到底。

刘若谦不回答,眼光表示得很清楚:她是齐天磊的事。所以齐天磊只好回应:“若你今日无事有闲情,不妨一同来吧!”

“谢谢齐大哥!”秀波整张小脸亮了起来,以为自己尚有一丁点希望。上了马车,始终将满是爱意的眼光瞅着齐天磊,似乎也决意与玉湖好好相处,共事一夫,所以玉湖今天没有感受到任何敌意。

要搭船之前,齐天磊贴心的去买蜜饯甜梅之类的零食,打算让玉湖吃个尽兴;而秀波占地利之便也硬跟了去,等在船上的,只有刘若谦与玉湖了!

玉湖轻轻压下心中的不满,但不说什么,她对齐天磊有信心。可是叫她不出一丝酸涩醋意是不可能的,忍不住问刘若谦:“天磊怎么会买下她的?”

刘若谦站在她身边,笑道:“二年前来此视察生意时,偶尔会上烟花之地谈生意,秀波也是因为父亲生意失败而被推入火坑,抵死不接客而企图逃亡,正巧被天磊救了!买下了她,将她安置在舒大娘那边,禁不住秀波一味的要以身相许你知道女人的,一旦救命恩人长得俊俏,非要以此报恩不可!逼得天磊只好收她为义妹,给她 “齐”姓,以预防她的死心塌地。在这边,天磊没有‘病弱’为屏,又长得俊美,女人大为倾心者不在少数,连我也要靠边站了!你吃醋了吗?”

玉湖笑了笑,即使小心眼也不肯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这人很爱逗弄人的!

“我吃醋?吃一个没有威胁性小女人的醋?你们之间深刻的友情我都不介意了,倒来介意天磊无意的人,我这么无知吗?”

“你不介意?齐宅上下传的话不会好听到那里去。”刘若谦扬眉,一直好奇她会有的反应。

“该介意的是你们!我?顶多被别人可怜而已。何况我很感激你在天磊孤立无援时出现。在齐家,他的处境艰难,与其去与你这个拜把大哥争宠,还不如结合力气来对付柯世昭那狂徒。要作掉你,得先作掉敌人才行!天磊昨夜教的:狡兔死,走狗烹!”她妙眸灵转,偏不让刘若谦取笑她。

刘若谦大笑道:“说得好!天磊说对了,不让你念书太可惜了!要是你不是天磊的人,我会追求你当我的伴侣,我需要聪明的女人当妻子,但又不能若舒大娘那般泼辣,你的确是个宝。”

玉湖甜笑道:“我只适合天磊,不适合你这浪子!要当你妻子的人想必得千变万化来让你保持新鲜感才行!莫怪你已年近三十却无伴侣,成天让女人追着跑!我想,这应也是你的乐趣了!”

“是极!是极!刘大哥正是不安定的浪子型!没有女人绊得住他!”不知何时,齐天磊已上了船,却不见齐秀波,直吩咐船夫开船。

“秀波呢?”玉湖看向岸边,又关心又开心。老公被别人黏着,相信没有一个做妻子的会放心,可是齐秀波独自一人不见了,又怕她出什么意外。

齐天磊拉她入船屋,摆上买来的酒菜甜食。

“她该清醒了。”淡淡地不愿多做赘述。

玉湖耸了耸肩,坐在他身边吃酒菜,改了话题:“为什么我觉得“鸿图”专门在扯齐家后腿?那一旦我进入齐家商行铺,要当内应还是专心经营?”

“你做你良心能安的事。相信一旦有公事涉及侵占别人生计一事,你不会去做。”齐天磊悠闲的靠在椅垫上。打击自家生意对他而言也是个挣扎。

“齐家做事真的不择手段,弄到别人家破人亡吗?”

刘若谦代为回答:“并非蓄意。其实商场上的争斗,没有心慈手软这回事。霸道可以,但若咄咄逼人,则流为强占,截断别人的财源叫人活不下去,间接害人也算造孽了!”

她有些明白了!握住丈夫的手,两人心意相通的紧紧交握。齐天磊笑道:“齐家长时期的意气风发、富甲一方仍不满足,自喻积善之家,却忘了在生意上存些厚道,该有人来打击他们,让他们看清事实了!我宁愿让齐家重创后,再东山而起,这等忤逆,太君知道了必不轻饶!”

“我不会让你有任何损伤。”她低柔的声音埋入他个中,誓言保护他的决心。

她得好好想一想……

齐天磊一手搂着爱妻,一手举杯与刘若谦乾杯饮尽,含笑交流的双眸,有着欣慰与喜悦。

突然间,刘若谦也涌起了寻找他命定之人的念头,因为他开始感到寂寞……

愉快的时光总是飞逝而过!十天的假期已到了终结;在回程前,他们一行三人至舒宅告别。

玉湖趁三个男人在大肆灌酒时,好笑的发现舒大鸿的脸上、身上,天天有不同的瘀青;而舒潋虹在丈夫回来时则一反平日的豪爽快意,端坐在丈夫身边,抱着女儿,满心柔婉的笑着。虽然不高兴时还会捏着丈夫腰侧,但脸上洋溢的幸福红光是骗不了人的!

今日的告别宴,齐秀波仍没有出席。玉湖直觉知道她们该有一次面谈,因此在见到绿衣一角从侧门内走过时,她跟了过去。

面对着一片花海,凭帘而立,齐秀波的面容在万紫千红中益加苍白。她也知道玉湖跟了过来。

“我终究比不上你。”她低哑悲切的说着。

“报恩与爱情不能混为一谈;不是谁比不上谁的问题,你并不比谁薄命,何必要和别人共享丈夫?”

“若论先来后到,你比我慢了两年!也许容貌上我真的比不上你,齐大哥为你不收任何人为妾,他是个专一又胸襟宽阔的好男子,我早知道了!两年来才一直想法子引他注目,但是你出现了!破坏了这一切。”言下之意的怨怼,是责备玉湖抢了她的男人。转过来的面孔,有着深沉的不明白与不谅解。

玉湖叹了口气,立场上她们是情敌,无论她劝些什么,在别人眼中都是惺惺作态并且幸灾乐祸!反正真如刘若谦所言,死心眼的女子在面对相貌俊俏的恩人时一律决意以身相许。倘若今日救她的是个糟老头或其貌不扬的人,她还会一心巴望嫁给恩公妈?说真的,她不信。

“如果天磊对你有心,早两年前就该表示了,岂会等到今天还让我过门?你可以将天磊不纳你为要的帐算在我头上,因为我的确不会允许丈夫有二心。我没有如你的胸怀,愿意与人共用丈夫。既然我这一生决意与他共度,他也得完全一心对待我才行,否则我宁愿一刀解决他。”

“你太自私了!”齐秀波不可思议的低呼。她眼前这个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居然这么粗悍又蓍妒!以为女人与男人是平等的,她一定疯了!“倘若你无法生育,难道也要让齐家一同绝子绝孙吗?”

玉湖笑了笑,俐落的跳坐在栏杆上,不理会齐秀波不赞同的侧目。

“光你这念头,就担当不起天磊的伴侣了!对爱情纯净的执着是自私吗?一个男人若同时拥有三妻四妾才叫侮辱了爱情。我并不比你美,事实上美丽也不代表什么,我唯一与你不同的,是思想。”她不会明白的!玉湖当然只看到更多的不同意。但,天磊喜欢就够了!

于是,在回家途中,马车上,她告诉她的丈夫:

“娶到我是你的福气!”

这般自大,让两个大男人仰天长叹不已,齐天磊也不甘示弱的回应:

“当我的妻子必定是你修了五百年的善果!”

然后刘若谦下了一个结论:

“你们当然是天造地设的神仙眷属,不知得修几辈子才能将两个自大又恶心的人扯在一起当夫妻!恭禧恭禧!但愿两位早日生下集恶心自大于一身的孩子,让我来开开眼界!”

十天来的蜜月之旅夹带一颗电灯泡,倒也一飞而逝,到此画下终结!此刻的轻松互损,也不过是在回齐家面对纷扰事物前唯一的悠闲。

就不知接下来齐家会有怎样的变化了!不过,玉湖心中安定了不少。十天来的恶补与接触,对商业的事不再一无所知。她倒想看看柯世昭那人渣想对她做什么!

若嫁过来的是冰雁,她那么柔弱的人,想必会被欺负到不能再欺负的地步。玉湖心中的罪恶感渐渐减轻了些。齐天磊是这年代少见的专情男子,看来也不会太早死;总觉得她这份“侠义”心态,似乎表错了情,如今显得占尽便宜。可是……她回头不得了!唯一得做的,是要表明真实身分,她不能一辈子冒冰雁之名当齐三少奶奶。天磊心中想必有所领悟,至于其他人,再说吧!至少得等“清理门户”之后再说。她相信天磊有一些计画要实行。

☆☆☆

昨夜的一场细雨飘洒到早晨!滴答的落地声,转来别有一番闲趣。天未光,微微清冷,她披上外袍卷起竹帘观雨。大致上她已看出目前的情况。天磊不是多话的人,也绝不道人是非,他只让她自己看,自己意会。尤其出外走了一遭回来,她的眼光更客观。

这齐宅,眼看所有佣奴全依向柯家三人,轻易便可明白往后必然的情势对天磊如何的不利,也难怪天磊要自创事业了!这种豪门大宅的权势斗争,也真教她开了眼界。外来的人喧宾夺主,正统继承人反而被判了死刑,除了死亡没有第二条路。

好奇怪的情形!没有权势如齐二夫人者,母女全没人管她们生死,黯然的住在偏厢房,不能参与任何事,也没有任何地位。只有在有大事时出来见见人,大多时候,几乎让人忘了她们的存在。

大大的宅子,冷清又无情。她叹了口气,开始想念在戴云县的日子,也想念未出嫁前那一段时光!若非齐宅有天磊与刘若谦,她大概早闷死了!

真好!齐天磊一回来可以“生病”,躲在苑中不见任何人;但她不行,今日起要开始加入争权斗势的行列中,将来还不知会如何呢!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齐天磊也醒了,走过来搂住她一同坐在躺椅上。

“烦心事。”她皱眉看他。“有钱人的生活太过复杂,或者我玩上兴头,总觉得一回到这里,很难开心起来。”

“别去想!做你想做的事便行。则让那些礼教困住你,我要你快乐。再不久,一切会改观的!想信我。”他轻吻她粉颈。

她推他直笑,怕痒的低叫:

“不要!老亲得我青一块、紫一块的,都穿上春装了,多丢人!人家还当我偷了男人!温文病弱的齐三公子可不会有力气对我调情!”

齐天磊从鼻子哼出气,更肆无忌惮的进攻她粉颈,又咬又啃,力道只好的让她求饶不已!

“你忘了我这快病死的男人是专门负责让你受孕的?我不努力可不行!至少得让柯世昭知道,我的妻子没他的份,怀孕一事不必他代劳!”

原来他在乎?她低低的笑着,他的吻已深入她衣襟中,玉湖又笑又喘道:

“你得相信我有自保的能力!至少对付登徒子绰绰有余。”

“你有无能力自保是一回事,而叫一个拥有美女妻子的男子不担心爱妻遭人觊觎则是不可能!”

“我美?只有你这呆子会这么说了!当宝似的!天下美女何其多,你眼睛有问题才说我美,不然你就是在哄我!”在家乡,她也许出色。但在这,美女处处可见,光一个舒潋虹就够她自叹弗如了!

齐天磊抬头看她,手指沿着她光滑粉嫩的面颊走。

“你不明白情人眼里出西施吗?二十年后,待你白发渐渐多了时,我依然认为你是独一无二的大美人。”

虽然很夸张,但情人间的肉麻话还是很受用的!玉湖晕陶陶的泛红了双颊。

“难怪人家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原来我也爱听夸大的甜言蜜语!说!你还对谁说过好听话?”一下子要来个大审问!自从嫁给了齐天磊,她的醋桶本色表露无遗!

“娘子啊!你想,你这个自幼被当成女子养大的丈夫,又长年卧病在床,如何有机会对别人说甜言蜜语?即使我肯说,还没有人要听呢!你当你丈夫与刘兄相同受人欢迎呀?”他促狭的对她眨眼,十分享受她的醋意。

玉湖指着他鼻子。

“以前如何我不管,将来只能对我说。否则我会让你绝子绝孙!”

他抓过她双手吻着。

“是是是!我会记得今年的酿梅子换个新口味!”

话题转到那儿去了?她不明白的问:

“什么新口味?”

“把糖改成醋,让你狂吃个够!”他开怀大笑,紧紧搂住她,让她无法趁机打人。

“齐天磊!你又欺负我”

玉湖的哇哇叫声最后让她的丈夫堵住了!

在昏昏沉沉之时,玉湖仍不明白,她是如此强壮又剽悍,而她的丈夫却温文又瘦弱,为何每次的结果都是她被他给欺负去呢?被克得死死的人竟是她这个大女子!每次都像是他妥协了,输的人却是她!怎么回事?

☆☆☆

接过太君交代要详看的羊皮卷,她正想捧回新苑好好与天磊研究一下。下午就得随太君与婆婆乘马车去巡视所有产业。不过她看得出来,太君她们最关切的是她的肚皮,直问她有没有消息。最好是能一举得男又多一个得力助手!太君实在是个精明人物,想在天磊死后将她推给柯世昭来绊住柯世昭为己长用,又满望她生下齐家的骨血来继承正统。这样也许将来产业移交到柯世昭手中,二十年后仍是齐家所有。太精明了!可怕得让人咋舌。

忍不住低头看自己平坦的肚皮,她笑着想,也许里头已有小娃娃了!嫁入齐家这么些日子,她未曾来潮,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加上天磊似乎有意让她受孕,没有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即使有了也不必太讶异。

正走过九曲桥要踏入新苑,冷不防看到偏厢房的方向那一个怯生生的雪白纤影!是那个她只见过两次面的齐燕笙二娘的女儿;无言的看着她,似欲言又止!在齐家所有女眷中,玉湖最顺眼的就是这一对与世无争、深居简出的母女;也相当可悲的,因为二房没生儿子,因此十来年中完全遭人遗忘!像齐燕笙,虽是唯一的齐家正统小姐,但仆人并不尊重她,反倒巴结那二个仆人身分的方氏姊妹更多。致使方氏姊妹自以为是大小姐,目中无人得很。

柔弱无依的女子总是令玉湖不舍又心怜!当下招手道:“燕笙,你过来!一同到新苑坐坐。”

齐燕笙的俏脸霎时亮丽了起来,双颊涌上了晕红,提着裙摆小碎步跑了过来,连忙躬身叫:

“嫂嫂。”

“来!进来坐。”牵着她的小手,一同进入“寄畅新苑”;交代着立在一旁的女佣在小花厅摆上各色糕点零嘴,她挺喜欢吃这些东西的!想必才十五、六岁的燕笙也十分垂涎。

也由于玉湖从不招待任何女眷入苑中,更别说进入屋内了,所以这举动招致仆人好奇的打量,企图站在一旁听一些新消息好去告知他人曾几何时,不被重视的齐小姐竟受到三少奶奶款待,莫非二房要翻身了?

玉湖不耐烦的挥手。

“退出苑外!我没唤人,不许进来。”她才不让仆人有多舌的机会。在新苑的规矩是,佣人不许逗留在里头,只能守在大门口;除了不让佣人看到来去自如的齐天磊外,也不让他们的谈话遭人渲染。齐家各门各派何其多,那些仆人太懂得卖弄小道消息,又几乎全是柯家的耳目!玉湖暂时的对付方法只有如此,将来摆平了野心份子,她若仍待在齐家,必然会对下人行再教育。全没了分寸嘛!

佣人退走后,玉湖招乎燕笙吃甜食,问道:

“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无妨。”

齐燕笙低声道:

“太麻烦嫂嫂了,三哥与我并不亲。”

“他与你不亲是他的事,我与你亲就行了!冲着你唤我一声嫂嫂,我怎么说也要帮你一帮。”

“嫂嫂”齐燕笙红了眼眶。“可不可以拜托太君不要将我许配给邻县的张家?”

“太君已替你决定婚事了?张家?”

“是表哥对太君提起的。他说我至少对齐家有这么一点用处。张家拥有邻县一半以上的山头,我们的木材来源大多以张家为主。他们想更便宜的取到货源,就想将我嫁过去。张家的儿子是个白痴,说我嫁过去的话,将以三座山头为聘金换我。”齐燕笙已委屈的垂下泪水。

“那个人渣!这么好的事为何不嫁他的妹妹?动脑筋到你头上来了!你是齐家大小姐,他敢说你没用处!那他们一家子拖过来吃白食当米虫又算什么了?你别哭,这事我来处理!”

“可是,太君对他言听计从的!嫂嫂你若与表哥对上可不好……”

“这是小事,不打紧。将来谁会受太君重视还不一定,到底我仍是齐家人,太君不会糊涂的。”玉湖轻拍燕笙肩头,发现她的小姑衣着朴素,身上一件贵重物品也没有。不知她们母女过的是如何的生活?身为人家的偏房,既没身分又没地位,一旦丈夫死了,便什么也不是;加上这个家族的怪异结构,她们这种与世无争的人,活得益加艰辛了。也许那些仆人正以为天磊快死了,而她很快就会成为像这对无权无势的母女一般,什么也没有,才行事冷淡没有分寸。她真讨厌这个地方!

一双温暖的大掌轻放在她肩头;她转身,看到丈夫了解的眸光。她笑了!

“我以为你不在。”

“刚回来。”他坐在她身边,看向他唯一的妹妹,轻声笑道:“你长大了,燕笙。”

“三哥……”倒是齐燕笙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自小到大,她从没有机会与哥哥们单独相处,更别说平起平坐了!她被认定是没有资格的。

“坐下,让三哥看看你。”齐天磊温和的说着,他温文俊逸的面孔很有安抚人心的效果,齐燕笙再度坐下。

“二娘好吗?”他闲着。

“娘很好!她一直想来看看您的,可是大娘说您身体虚,不宜见客,我们就不敢来了。”

“那儿的话,你们以后可以常来,这边的大门随时为你们而开。你三哥应该还可以活个几年,一时半刻上不了西天的,放心!”

玉湖建议道:“如果你有兴趣,不妨四周逛一逛,尤其后院养了很多珍禽异兽,我是没什么兴趣,若你有,倒可以开开眼界!”

齐燕笙开心得双脸红透,说不出话,玉湖便放她一人去苑中玩耍。正好她要与天磊谈燕笙的事。

“有比反驳太君更好的法子可阻上这件事吗?”

齐天磊沉吟道:

“除了由‘鸿图’出面抢去张家这条货源,再来就是找另一县约合作对象了!

世昭会看中张家的原因是张万贯年事已高,又不是个太精明的人,唯一的白痴儿子是他的继承人,柯世昭意图并吞!否则柴林县的易家会是更适合约合作对象。易家有两个儿子,都相当出色有才干,燕笙若嫁了他们其中一个会更幸福,可惜世昭并不打算正当做生意。”

“太君全依他?无论如何将燕笙当棋子是很残忍的!天磊,我真不喜欢这个家的气氛。”

齐天磊想了一下。

“再忍一忍,世昭这些年来的做法迟早会出乱子。至于燕笙这边,我会说服太君,让她明白招赘比嫁掉她更好。你当真以为太君舍得齐家的基业拱手送人?世昭毕竟只是她的外孙而已。”

“好好的一个家,门来斗去成何体统?还有,刚才婆婆还对我暗示劝你纳妾的事,你自个儿去给她交代,下午我就得去巡商号了,你看看这些羊皮卷。”她指着桌上的文件,忍不住哀哀的叹息。当齐家的媳妇百分之百的命苦。

齐天磊笑着拉她坐在膝上,用青湛湛的下巴磨挲她细致的脸蛋。

“别担心,短时间之内,没人指望你会有好表现,尤其则让世昭感到你是个威胁;他想占你便宜,可不希望你比他能干。玉湖,别将太多事情揽上身,不然够你累的了!”

“我心中总是不安定。”

“你怕什么?”

“我并不是太君她们所期望的那个人!”

他笑。

“何妨?只要你是我所等待的佳人即可。玉湖,你肚子中已有我的孩子,这便是你最大的胜券了!”

她吓了一跳,呆呆的看他。

“你怎么能肯定我有了?你又不会死,为何算计我怀娃娃?”

“别忘了刘兄是名医,我多少知晓一些常识。快些让你受孕,到时“挟天子以令诸侯”,谁敢来指责你的不是?就算你是个冒名新娘,谁又能奈你何?”这件事他们彼此是心知肚明的,不如早点明说与她一同分担。有时候,玉湖不太容易想通,成天揣在心中闷也会闷出病来!他唯一还不明白的是:是什么原因让两个女子错置了花轿?当初酒醉的玉湖只嚷嚷着花轿抬错了,人也嫁错了,叫他快生去死,她想回家了……

玉湖早知道她的老公不是简单人物;嫁他半个多月,每天都有新发现,今日又再度发觉她的丈夫心机无比深沉,似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经过深思熟虑,自有其用处,连让她受孕都有话可说!幸好他心地还算善良,只喜欢欺负她而已!不然恐怕他作恶的手段比柯世昭更高超了!老太君的老谋深算与天磊比起来不知谁技高一筹?

“那天晚上,我到底说了多少事?”

“不多,但该说的全说了!”

“那你还占我便宜!我又不是你真正的妻子!你会后悔的,那天你真正见到冰雁,你会后悔与我圆房的!”她双手抱胸,娇蛮的扬着下巴,表示“货物既出,恕不退回”,他若敢后悔就等着瞧!

这个小傻瓜!他若想反悔还会努力想让她怀孕吗?对付一个满心念着回扬州的蛮女,让她怀小孩是最好的方法;即使杜家千金比玉湖更美又如何?

“你实在不了解男人。”他捏她粉颊。

她回他一口齿印在手背上。

“至少我知道男人好色,你们孔老夫子说的。”

“他老人家早成一堆骨灰了!信那些死人骨头做啥?我这辈子只打算与你耗上了!如何?”

“只要你不会比我早死!”她突然想到──“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人会想加害于你?你那两个哥哥真是意外死去的吗?”

齐天磊唇角噙着些许讥诮,淡淡道:

“我大哥是真的溺水而亡,二哥也真的在上山打猎时被毒蛇咬死。如果二哥当天没有在山上中毒死亡,也会在回家后与人起冲突遭人杀死。”

玉湖想了一下,猜测:

“是不是有人买通流氓对他下手?却不料你二哥先遭蛇咬,不必他们动手?”

他点头,赞赏的亲她一下。

“你如何得知?”

“曾经有人在我的汤药中下慢性毒药,如果再多吃几帖,我便会轻易死去而查不出病因。但那时,太君找来了刘兄,那一阵子我身体的确几乎要如你所愿的报销,因为那些汤药我已喝了三个月。刘兄治好了我,然后我们一同着手查凶手,巧合的是,在一次游玩中,听到几个土匪谈起收了一大笔银子却不必杀人的好差事。

我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会是谁?”想必他心中有数,玉湖心中起了一股愤慨!现在是否还有人想伺机害他?

“你先猜猜看。接下来几天,你有机会接触每一个人,转转你的聪明脑袋,我看你够不够厉害!”齐天磊很有玩乐的兴致,连自己的命都玩得很高兴。

玉湖爬下他膝盖,心知他故意弄得她更混乱!啧!他都不急了,她才不会上他当的一头热!这人连生死大事也拿来玩,想来是死不了了!低头看自己肚子,连天磊都说有了,她没理由认为没有。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天磊还有别的用心呢?跟这种人斗智力恐怕只会使自己折寿而已!她才不浪费那种力气呢!

“我才不猜!你快些把一些要点告诉我,免得下午出糗。”她打开羊皮卷推到他面前,顺便交代道:“至于燕笙的事,你下午对娘说一说。”

“是,娘子。”齐天磊表现出一副惧内的表情,逗得玉湖直瞪他!

午饭时光就在作功课中流逝。直到燕笙抱着一只白色小狗跑进来时,玉湖才想起忘了问天磊他早上闪那儿去了!她绝对不信他会乖乖待在新苑中;而且:自从回到齐家后,刘若谦的形迹也成谜,否则那一票女子为何会成天无聊的绣花?早当他的跟班去了!

看看自己,也许已经是孕妇了,却苦命的没人关切!丈夫的反应像是奸计得逞,没有益加担心她的身体,还放她去与太君参与商行经营呢!

不过,若让太君她们太早知道也不好,因为她们的反应绝对是神经兮兮,到时成天得躺在床上的人恐怕会是她了!那多悲惨!

所以,她仍是认命的担起强壮媳妇的责任了!毕竟就某方面而言,这个丈夫是挺不错的。只要时机到了,他会透露更多事情让她知晓,不急于一时。

唉!不过她仍是认为她的老公很奇怪!

☆☆☆

果然,如天磊所言,没有人寄望她在短时间之内成为雄才大略的女强人。几天的巡视下来,她只须跟在太君身后当应声虫就可以了:尤其柯世昭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们,急切的想表现他的厉害,根本没让她有发挥的余地!

这柯世昭是存心给她下马威还是想让她表现出对他无上的崇拜?每每得到太君含笑应和时,他公子总会得意的瞟她一眼,无视长辈的存在,像在对她调情似的:

而有趣的是,当他眼光飘向她时,她立即可以感觉到方大婶不悦的眼光,盯着她,似乎在骂她不守妇道似的。

玉湖比较玩味的是方大婶的态度;她只是太君陪嫁过来的丫头,如今挟太君的重用与信任,一家子得以与主人平起平坐,但主仆仍有分野的,她为什么敢用逾越的眼光指责她?而且在她完全没有错的情况下!她凝神想了会,记得上次方小巧对柯世昭占有的神情。会不会是她们怕她抢去柯世昭这个“金龟婿”?

是了,方家现在什么都有;缺的,只是一个“身分”上的改变。一旦方小巧嫁给了柯世昭,而柯世昭继承了齐家产业,到时就唯他们独尊了!想来,太君有意提拔她还有不少人持反对意见呢!

仔细想来,层层的人事纠葛还牵绊着利益上的关联;那么,最想要天磊死的人会是谁?

“冰雁,这一家“大利”是世昭经营获利最多的商行,以后你就来这里与他学习,学习他做生意的手腕,明白吗?”太君拍着她的手,含笑说着。

“大利”是专营家具的商行,里头网罗了一流的木匠制造桌椅。玉湖站在门口没有多做打量,反而看着“大利”两旁贴上封条的房子,上头挂着“家具”的招牌。为何会关了门,并且贴了封条?是“大利”生意太好让别家无法生存而搬走了吗?这么条繁华的大街,不做家具,开业卖别的也是很赚钱的!

柯世昭又挤了过来,得意道:

“左右这两家的地皮已被我买过来,正等着装修。今年底以前,我要将“大利”扩充成十四间商行中最大的一间。让‘鸿图’不能在本县立足!”

“鸿图”要来富林县发展吗?正式要与齐家对上了?玉湖正要问什么,突然打斜里冲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怒喝着:“姓柯的!还我爹娘的命来!”双手握着一把亮晃晃的”首冲向他们而来!

但少年没近到柯世昭三步内已被两个壮丁打倒在地!被打了好几拳后让人给拽在地上,面孔埋在黄土中。

“世昭,这是怎么回事?”齐老太君皱着白眉,不悦的问。

“太君,你们先进屋内喝茶休息。只是个小瘪三不知死活的上门敲诈,我会赏他几口饭吃,打发他走的。”柯世昭邪笑着,挥手让家仆退开。

齐老太君点点头。

“不必送官了!省得破坏齐家的名声,尽快打发他走,则让小乞丐挡了我们的生意。”

“我省得。”

直到太君一行人进了屋内,柯世昭踢了那少年一脚,让奄奄一息的少年面孔朝天。

“别踢他!”玉湖在他身后低叱。

柯世昭才发现她没进屋,双手抱胸笑道:

“表嫂好慈悲的胸怀,别忘了他要杀我呢!我没押他送官已是天大的恩惠了,难不成表嫂还要我感谢他对我行凶?”

那少年挣扎的坐起身,忍着痛破口大骂:

“柯世昭!只要我活着一天,一定让你死无全尸!”

“凭你?别笑死人了!黄竟棠,你们家的商行经营不下去可不是我的错!谁叫你爹好赌成性,将家产败光!如今我被你家欠了一屁股债却追不回来,你居然还要来杀我!真是忘恩负义呀!”柯世昭装模作样的说着。

“你──”少年怒吼一声向他冲了过去。但却在柯世昭的拳头下再度被打倒。

那少年恐怕有好些天没进食了。

玉湖看不过去,挡在少年面前。

“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一个大人打个孩子算什么?”

“为了你,我可以不计较。”柯世昭轻薄了她一记,手上的折扇挑了她下巴一下。

玉湖怒目以对,但他却更得寸进尺的附在她耳边道:

“你迟早会是我的人!这么的美丽,这么的香,我会让你明白跟那病鬼比起来,什么才叫真正的男人……”他哈哈大笑的往屋子里走去,没让玉湖有发作的余地;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在跨过门槛时却滑了一跤,整个人直挺挺的趴向屋内,撞上了坚硬的石板地!只见伙计急忙的围上了他,大呼小叫。

玉湖直觉的抬头看向西侧客栈的二楼栏杆,没有意外的看到刘若谦正慢条斯理的在吃花生米。他对她举了下杯,玉湖的心情一下子大好!由于在大街上,她不能对柯世昭的轻薄有任何反应,兀自气得半死时,正巧看到一粒花生疾射向柯世昭的脚踝穴道,让他出糗。

总有一天,她会连本带利的向他讨回来!没有人能在欺负她之后安然过日子!

不过,现在倒是小男孩的事令她挂心。这男孩被柯世昭打了之后陷入昏迷,她不能放着不管。这少年是那家的孩子?忍不住又看向刘若谦那头,他正对她挥了个手势,表示他会处理。她才安心的依循伙计的叫声进入商行内。

她相信柯世昭不是个正直的商人,做起事来不择手段,小男孩的家也许就是这么垮掉的──蓦地,玉湖回想起了季潋涟,似乎……她的家也是瓦解在齐家手中是吗?舒大娘每每提起齐家,口气总有些怨恨;那天磊的作法更将她弄糊涂了!

不过,至少她知道,齐家霸道不留人余地的做法,迟早会出问题。连看来慈眉善目的老太君面对一个落魄少年也没丁点怜悯之心。这就是富人的嘴脸了!

天磊与刘若谦对这一切有怎样的计画?

梅林中,刘若谦吹着萧,与春风融成一景;成熟的梅子随风摇曳,散发引人垂涎的香味。石桌旁,齐三公子正与他的妻子饮着香茗。在证实她“应该”怀孕之后,齐三公子不再拿酒灌他的妻子,心中可惜至少有十个月看不到妻子醉酒的娇态模样。真是怀念不已!

几日来跟在太君身边,虽然毫无建树,不过太君是很固执的,只要她认定的人选一律重用,即使方大婶有意的排挤也动摇不了太君的想法;而眼明手快的商行管事已巴结了上来。

说实在的,她有点消受不了!好不容易今天觑了个空,缩在新苑中陪着丈夫,无论如何她再也不敢喊无聊了!当个专事生产的“母猪”比当商人好过太多!老天爷!柯世昭那家伙已迫不及待的要与她“共事”了!就在明天!

“我想,中午与太君一同用膳,告知她你已有孕的消息。”天磊扬眉询问她的意见。

“太快了吧?我都还没害喜。”

“娘已急着要推春芽她们进来了,你还嫌快?我都以为太君已认命的以为你不孕了!”他笑着看她吃那又酸又涩的青梅子,又怕酸又忍不住要吃,模样可爱透了。

玉湖连忙冲了一杯茶,才道:“拜托,我才嫁过来一个月,竟然断定我不孕!她们真怕你随时会死掉呀!人家春芽与香屏的心可不在你身上,招她们进来,受苦的会是刘兄。”

刘若谦咳了下,萧音走了调,戛然中上。他摇头的坐回石椅上。

“何必扯上我?这是你们的家务事。”

齐天磊摇头。

“她们可不是我的家务事,我的‘家务事’只有这个醋桶与她肚子中的小东西。”一手指向他的爱妻,冷不防让她咬个正着,他哀呼一声。“你看吧!是醋桶没错!我岂敢有非份之想?还是留着刘兄自个儿受用吧!”

“刘兄的眼光太高,凡花岂能入他眼?”玉湖笑道。像刘若谦这种英俊潇洒的浪子,嫁给他就得苦一辈子了!天生的不安定份子,那个女人留得住他?而且他怕死了死心塌地的痴情女子!举凡占有欲强、善妒、痴情、温柔顺从的各类女子都足以令他拔腿开溜!可是再如何潇洒的女子一旦涉入情关,有几个女人能超然而没有任何要求?所以他不敢沾惹情关。

“是呀!所以我注定四海独行,孑然一身了!”

“别忘了家乡父母之命的未婚妻!”齐天磊回他一句。

“算了!”他挥手,不想谈;改口道:“我想将黄竟棠那孩子送到舒大娘那儿。”

不过,这一对夫妻并不打算放过他,双双撑着头,以无辜的双眼看向他,不答腔。

然后,刘若谦只好正视他逃了四、五年的话题。

“那个女孩早该嫁人生子了!当年我们根本没见过面,只因父母之言决定终身,连订亲都没有,我就失踪了,说是我未婚妻未免太过份!可不可以别再提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改造齐家作风。”

“可是,倘若那女子一直在等你呢?你二十八了!而那女子想必在过了五个年头后已不再年轻,又当如何?”玉湖为那女孩抱不平。

“这么痴缠的女子,我自该躲得更远。”

“你迟早会有报应的!”玉湖忿忿的说。

齐天磊搂住妻子的腰。

“莫气!莫气!将来的事将来再谈。刘兄,明日你即将启程前去戴云县,就把那少年一块带去吧!会是个人才,短时间之内无法消除他的恨意,只好让他冷却一下了!接下来的计画就有劳你们了!”

“咦!刘兄要走?”玉湖睁大眼。

“是呀!也该是时候了!不能再任他们猖狂。”刘若谦不在意的轻描淡写。

玉湖跳了起来。

“但──但──你若走了,如果有人对天磊不利,下了毒或什么的,那该如何是好?”她心中一直挂念天磊曾遭人下毒的事。

齐天磊叹道:“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孩子的娘,小心身体哪!”

“但──”

“玉湖,我保证我可以长命百岁!”他几乎要举手发誓了,心中却是感动不已!这么真切的情感,他拥有得几乎像是奢侈!

刘若谦笑着耸肩,悄悄退出了新苑,让他们夫妻去浓情蜜意一番!也许,在一切事情解决后,他该回家看看那女孩是否已嫁人;如此,他才会安心一些。给玉湖那么一说,他不愿去正视也不行了!唉……

☆☆☆

齐天磊抱她回房,安置在床上。

“在刘兄收容黄竟棠那天,世昭对你不庄重是不是?”他的口气仍是温和,却有一种可怕的森寒。

“刘兄说的?这事我自己会讨回公道。”她捧住他俊美的面孔,轻吻了下。

他摇头。

“不!放话的是方小红。你知不知道那一批女人如今恨死你了?”

“我没有惹她们呀!”玉湖不服气的低叫。

“我知道世昭一直想误导你将我与刘兄想到畸恋那方向,但你不为所动。而几次方小红撞见刘兄与你谈天,以为你不满意病弱的丈夫,而去勾引她心仪的男子,便对你心存妒恨。你该知道,方小巧对世昭很死心,一心要当他的妻子。只要挑拨起那一票女子,你的日子会很难过,所以我说危险的会是你。”他的神情有一些苦恼。“所以早日告知太君你有身孕的事,你的身分会更被重视……”

玉湖勾住他颈子深吻。不,她不以为会有什么严重的事!只要她的丈夫安全无虞,其他她可以应付得来!

“我希望你不介意我将春芽与香屏两个女人设计嫁人。”她自己有应付之道。既然那票女子看她不顺眼,她乾脆一个个给撵出去!不发挥她强悍的一面,人家还当她是病猫!“还有,我一直纳闷方大婶她们祖孙女三人怎么敢大剌剌的以主人自居起来,我非要想法子扫她们出门不可!至于柯世昭他们──”

“那是我的事。先按着不动,他得留着背黑锅,承担他自己造孽的后果。”他深深一笑,翻身躺入床内侧。“你真的火了,是吗?”

她扬眉道:“自小到大,我从不让人骑到我头上撒野!我讨厌齐家目前的气氛,既然这里是我要待一辈子的地方,逃不开了!那么就得动手来清理门户!老叫我站着挨打,太没道理,反正我再怎么装大家闺秀都装不来,不如表现出我的本性!我是豁出去了!以前我还会怕,但现在,不管揭不揭穿,我非动手整顿不可!商行是你的事,家里面就是我的事了!如何?”

他哈哈大笑,打躬作揖道:“是是!全依你!小男人不敢多舌,免得遭受清算下场!现在你可是得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是!这是我的优势。”她真的被惹火了!有时候人太善良真的不行,尤其在齐家更行不通!看看善良的燕笙与二娘,全被赶到一角出不了头、没人注意!趁她目前当宠,她必须做些事才行。至于她的丈夫……“喂!你还要‘病’多久?”

“我正在复原中,已经可以独自散步了!”

“只是‘可以散步’而已吗?”她挑逗他。

他惊异的支起上身看他的老婆,一向只有他逗她的份呀!“你──”

“还可以做些别的,是不是?”

“例如?”他已放下帐子,细吻她粉颈。

“嗯……我想你已康复得差不多了……”她的轻笑声被堵住,一切皆在无言中。

☆☆☆

齐三少奶奶有身孕了!这是何等重大的事!

在中午正式宣告后,全宅上下只差没有放鞭炮,怕动了三少奶奶宝贵的胎气。而一大箱一大箱的珍贵补品全像不用钱似的抬进“寄畅新苑”!这下子,无论玉湖有什么要求,老太君与齐夫人一律应允。趁此,玉湖要求太君让燕笙母女住进新苑陪她,让那些势利的下人明白──二房要转运了!当然最好能一下子将那一批女人撵出去,但不好做得太明显:不急,她有的是机会。

就见柯姑妈虚伪的对她道贺,而柯世昭则眼光闪烁,不怀好意的同时又挟着忿怒。柯牡丹的声音拔尖得教人起鸡皮疙瘩。

想来她的怀孕坏了很多人的计画!玉湖更坏心的贴住老太君道:

“太君!您就不知道,天磊近来身子骨大为好转,上回我们上戴云山,遇见了一个奇人,给了我们奇异的药材熬汤喝,大为见效,所以回到宅子这数天,他已很少卧床了!也许不必等到过年,他就会完全的康复。近些年来,都劳烦世昭表弟撑着外头,如今天磊身子骨好了,就不必再让表弟如此辛劳了!”

老太君诧异的看同孙子,惊喜道:“真的吗?天磊?”

齐天磊暗地踢了玉湖一下,表面上仍笑道:“是好了些,太君。”

齐夫人也开心得流泪,不料柯世昭却放了一道冷箭:“原来表哥身子已大好,莫怪能令嫂子如此快受孕了!真了不得,通常只有身子健壮的男子才会轻易使女人受孕……”

“你什么意思!”齐天磊倏地起身揪住柯世昭的衣领,引起大家惊呼!尤其他又表现得快要气昏倒的模样!

老太君首先大吼:“世昭!快道歉!”

玉湖见情况,立即捏了自己大腿一下,逼出眼泪,哭道:“表弟莫非是暗示我不贞?天哪!我不要活了!我要带着孩子去死──”

“别!别!别!冰雁,别做傻事!小心孩子……柯世昭!你跪下!”老太君吓个半死!一把拉住玉湖,一面对柯世昭大吼。

当场柯世昭看情形不对立即双膝着地,心中明白他那表嫂与他斗上了一回合,而他落败!

齐天磊应景的咳着,表示气急攻心,玉湖飞奔向他,大声叫:“天磊!天磊!你还好吧?太君,婆婆,我扶他回新苑了!我不明白表弟是什么意思,竟要诽谤我的名节!害得天磊如此生气。太君,我已有天磊的骨肉,这辈子是不会有第二个男人了,你们要替我做主呀!否则日后我怎还有脸在齐家当三少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