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冥捕

冥捕

第一卷 尚未睁开的眼睛

作者:休闲的人

第一卷内容简介:时间对大多数人来说,也许是一条直线,但对于有着神秘前世的石军而言,却只不过是一个循环不息的圆圈……

大二学生石军,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由于一个不经意地巧合,阴差阳错地遇到了一个亡魂和两个自称来自冥界的使者,随后一系列的怪事接踵而至,而他也在逼不得已的状况之下莫名其妙地当上了冥界的冥捕,并以搜捕游离于人界的鬼魂为目标,展开了奇特的冒险历程。

在命运巨手的推动之下,他原本平静的生活从此画上了句号……

第一章古怪的和尚

星期日,修罗山顶,佛光寺。

这是一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古老寺院,据说曾经是多位得道高僧的清修以及坐化之所,更不知是什么原因,被传说得无比灵验,有求必应。由此香火鼎盛,被修葺得金碧辉煌,加上依山而建,配合着修罗山的壮观秀丽的风景,此寺更成为当地游客一大必去的景观。

石军好不容易,避开了大群前来寺中参拜的善男信女和游客,兜兜转转,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直到闯进一个小小月亮门,进入一个清雅幽静的小小院落,四顾无人,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树下的石头的凳上,呆呆地发楞。

他觉得自己今天就像一个傻子,被耍得团团转不说,还吐不出半点苦水来,因为这个耍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说白了,谁让他“义气深重”,鬼使神差答应胡海陪他进行所谓的“泡妞大计”——那个胡海也是,泡妞就泡妞吧,干吗还答应女方拉扯上一大帮子跟屁虫,那个陈雅根本就没有诚意嘛,哪个人真正约会的时候喜欢三姑四婆的一大群灯泡在一边闪闪发亮?分明是在耍人嘛!——偏偏胡海是他最好的哥儿们,平时一副五大三粗,器宇轩昂的模样,这回听他嬉皮笑脸地说尽了好话,石军实在狠不下心……

结果果然不出石军之所料,那班花陈雅一路上就顾着和一帮子女生叽叽喳喳,根本就不搭理胡海,偏偏胡海甘之如饴,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毫无怨言,真是百炼钢都变成绕指柔了……恶心!

冷眼旁观的石军实在看得气闷,早就萌生“撤退”的念头,偏偏刚才在正殿的时候,他正想抽个空子悄悄和胡海说打算先走,那个娇滴滴的陈雅就把胡海拉过去上香了,胡海被一声“娇唤”就支使得神魂颠倒,哪里还顾得上大男人的尊严,竟然对着那过去自己斥为泥塑木雕的东西顶礼膜拜。堂堂大男人做此小妇人行径,简直令人齿冷!

是可忍孰不可忍,石军看得气闷,招呼也懒得打了,趁人不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刚走出大殿,正在暗自庆幸之际,一群婆婆妈妈手捧大把或红或黄之檀香,携香风臭气、嘈杂喧哗迎面而至,刺激得石军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鼻炎几乎当即发作,真是何苦来由。

女人!石军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小声咕哝着。

他并不是不理解胡海,但是却不知为什么本能地不喜欢那个陈雅——美则美矣,毫无灵魂,整天努着嘴扮高傲,像个病西施似的歪着,不苟言笑,好像很正经似的,也没见她把时间用在学习上,还不是整天和身边的狂蜂浪蝶们应酬,不过是比来者不拒稍微高明一点的欲拒还迎罢了。

可惜个人想法不同,即便这样的景色也自有人爱看。听说追求她的男生为数不少呢,这不,胡大海就是其中的一把痴心情长剑……

何苦来哉,早知道还不如把心一横,严词拒绝胡海的软磨硬泡,在网吧里悠闲一天该是何等逍遥,何等快意啊。至少比现在百无聊赖,没头苍蝇似的东游西逛好……

脑袋里胡思乱想,脚步却兀自迈个不停,转眼来到一个清净偏僻得小院。

几排平房门窗虚掩,院子里整整齐齐铺着青石方砖,几株高大的槐树遮阴蔽日,把小院遮蔽得一片阴凉,开得正盛的槐花静静地散发出幽香,不禁令人很快心绪宁静。

相比之下,这里和外面的喧闹拥挤简直是两个世界。

“哼,这才像个和尚庙嘛,向刚才那样闹哄哄的象什么样子?不是说佛门乃清修之地吗?但现在哪个寺院里不是无时不刻的人来人往,真不明白这群和尚到底修的是什么!”石军悻悻然揉着鼻子,嘴里咕哝着。


“阿弥托佛,施主有礼了!”

蓦地,一把洪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结结实实把石军吓了一跳——正在诋毁和尚庙哪,不会这么巧听见了吧?还是一不留神胡乱闯入了什么佛门禁地之类的?!心里想着,石军迅速转过身,嘴里笑嘻嘻道:“大师有礼!大师有礼!”

转身一看,不由一愣——这哪里像是个和尚,绿林好汉差不多,更别提刚才石军脑中闪过的一副白眉银须,得道高僧的道骨仙风模样了。

但见眼前此僧,身高马大,膀阔腰圆,两条厉眉斜斜入鬓,一双环眼炯炯有神。如果换上盔甲,那就是百万军中取敌首级如无物的猛将,换上一身短打,那就是倒把垂杨柳的鲁智深。所不同的是,彼鲁智深虽名智深,实际却不过一莽汉,但此僧虽貌似鲁钝,一双眼睛却深不可测,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不好意思,不小心走进来的,”石军笑笑,试探着问:“请问这里是不是什么……呃……佛门禁地什么的?”他也当真敢问,其实心里也没数,不过看那个和尚神情平静,不像大为恼怒,气急败坏的样子,于是大着胆子胡诌。

“呵呵,小施主真有趣,”和尚眼神中掠过一丝激动之色,但瞬即微微一笑,合十道:“佛门虽是方外之地,但却处处正大光明,无处不可以示人,又何来禁地呢?”

真滑稽!石军不知怎地,忽然闪过一丝荒诞的念头:如果佛门无禁地,却为何“闲人止步”的牌子处处可见呢?但这和尚话里有话,又似乎另有深意——眼前这和尚年龄不大,也就三十来岁,说起话来却是老气横秋,半文半白,莫不是在和尚庙里关得太久,已经不通世故了?

石军不觉有些好笑,但也不反驳,只是开玩笑的学足了和尚的口气问道:“原来如此。不才敢问师父法号?”

“贫僧姓释,法号禅真。”和尚缓缓踱到槐树下的石凳前坐下,伸手示意,请石军也落座。


原本石军打算讲两句话就走,从小到大,他小子都是神鬼不敬——到不是他的胆子有多大,主要还是不相信,所以认为无稽。这还是他头一次与和尚交谈,尽管有那么一点点好奇,但却不足以好奇到支撑他留下来与之长谈。但看这和尚的架势,竟然似乎要同他好好聊聊的样子,一时之间,他也有点拿不定主意。

难道这和尚闷得久了,想和人侃上一番?尽管知道不太可能,出于礼貌还是应该先听听和尚打算说些什么,于是石军客气一番后也随即落座。

身后响起一阵轻微细碎的脚步声,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从月亮门走进院子,在二人面前站定,轻轻地放下两杯茶,然后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如同置身一部正在拍摄的戏,那种荒诞无论的感觉再次袭来。这和尚显然在庙里身分不低,而且那奉茶执礼的小沙弥几近神速的出现也说明了这和尚对二人的相遇早了然于胸,这可真是怪事!


石军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但片刻之后随即释然——反正他抱定一条,无所求,无所谓,无所惧。或许一切都是不过是偶然而已,即便不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和尚示意石军坐下,到小沙弥奉茶,石军脸上一直笑眯眯地不动声色,但是他毕竟年轻,眼神中流露出的些微迟疑,迷惑不解以及随后的坦然,无不一一落入和尚的眼睛,禅真看在眼里,安然一笑。

“呃……禅真师父,”石军挠挠头皮,“刚才你说自己是姓……是?怎么出家人也有姓的吗?”

禅真一怔,随即答道:“哦,施主有所不知,此释乃释迦牟尼之释,出家僧人莫不以此为姓,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我?”石军犹豫了一下,不知要不要告诉他,或者编一个名字出来糊弄一下,但随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叫石军。”

何必呢?怎么说也只是萍水相逢,相信今后也不会见面,没有说谎的必要。

“嗯,石军这个名字,倒也算得上堂堂正正,施主面呈异相,似是有缘之人,贫僧一见之下,心中十分欢喜,因此冒昧留施主多谈几句,还请施主勿要见怪。”

“有缘之人?”难不成最近和尚庙人手不够,因此个个都落力四处游说大伙儿加入?没这么搞笑吧?这和尚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声音洪亮,一副豪爽汉子的模样,但明明是初次见面,偏偏一进门就死盯着自己,表情暧昧,似乎有点热情得过分,莫非……

石军心中忐忑,再加上惦记起胡海,便对和尚的话也没听进去,心不在焉地“嗯啊”了两声,脑子里转着念头,想找个借口溜走。

找个什么理由好呢?他心里胡思乱想,却顺手把身边的茶几上的茶杯端了起来。

茶杯端到嘴边,忽然一琢磨,不对啊,万一里面加了点蒙汗药呢?转念一想,更不对了——无缘无故,人家害我干什么呀?是不是有一点小人之心了?

正犹豫之间,一抬眼,正和禅真含笑注视的目光碰个正着,忽然老脸发烫,为自己刚才诸般龌龊念头感到脸红,下意识的端起茶猛喝了一口,却不留神被呛住了,咳个半死。


石军不禁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大为恼火。他虽然算不上英明神武,特立独行,但什么时候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过?更让他尴尬的是,那和尚禅真,似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看见,但自己这些念头似乎全都落入他的眼睛。

不由暗忖自己是不是武侠小说看得太多,一见到和尚道士之流,就情不自禁往那世外高人处琢磨呢?想着想着站起身来:“禅真师父,我的同学还在等我,恐怕我得告辞了……呃,认识你我很高兴。”甩了一句外交辞令。

禅真和尚也起身施礼:“如此,贫僧便不再相留了,只是施主临别之际,贫僧尚有一言相赠。”

“果然没那么简单,”石军心中暗想,“接下来不会说我骨骼精奇,最适合剃头出家当和尚吧……”

“请切记,今岁乃施主人生之转折,是非皆因强出头,如遇异事,请一定三思后行,切勿莽撞行事。”禅真似有隐衷,犹豫片刻,谆谆告诫道。

“哦?哦!高深!”石军听得一头雾水,但也不想多问,点点头转身离开。

在即将跨出月亮门,离开小院的那一刻,石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禅真和尚依旧站在原地,却是闭目合十。只见他高大的身躯犹如渊停岳峙,宽大的僧袍无风自动,别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气势,忍不住在心里喝采了一声:“好个和尚!”为自己刚才乱动的诸般念头暗暗涌上一丝惭愧。


出了小院,东转西转,四处寻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胡海一行人,而寺院里原本闹哄哄的人群也散了,几近冷清,石军自觉无趣,也不想再逗留,于是自行下山,赶车回家。

到家已是中午十分,老妈这几天出差还没回来,于是好好洗了个澡,饭也不想吃了,倒在床上就蒙头大睡去也。

第二章 孤独的亡灵(上)

作者:休闲的人

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把石军从黑甜睡乡中惊醒,拉开门一看,竟然是胡海这小子,不禁奇道:“你不是正在美女身边候着吗?怎么有空过来?”

胡海一边进门,一边恨恨不已:“你再不开门,我可就要报警了!”

“呵呵,这么想我,看不出来。”石军打了个呵欠,睡眼惺松地开着玩笑,晃晃悠悠进了卧室,“吧嗒”一声把电脑打开,这才懒洋洋晃进盥洗室洗脸漱口。

胡海亦步亦趋,一言不发跟了进来,吓了石军一跳,“你没什么吧?”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这两天你去那儿了?课也不上,电话又关机,我到你们班去找,都说没看见你人,害得我以为你小子出了什么事,一下课就跑过来了,谁知道你小子在狗熊冬眠!”胡海悻悻地说道。

“不至于吧,”石军翻了个白眼,“什么两天,我手机没电了,又找不到你们,不自己回来还留在庙里当和尚不成?就睡了一觉而已,这会儿才几点?”他探出头看了看客厅里的挂钟,“——也就几个钟头,这不刚天黑嘛……肚子饿了,一会儿出去吃罢。”

“几个小时?”胡海瞪大眼睛看着满嘴牙膏沫儿的石军,哭笑不得:“你知道今天星期几了?星期二!几个小时,敢情下山以后你小子两天不上课就睡觉去了?”

“……”

怎么可能?去修罗山不是今天上午的事情吗?又不是特别累,无缘无故,没理由睡了这么久啊……石军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原因,心里浮上一丝淡淡的不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却隐隐有种直觉,这一切,可能与修罗山上高深莫测的禅真和尚有关系!

不过石军是那种很少将心里的真实想法轻易宣诸于口的人,更何况这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事,于是话到嘴边又咽回了肚里。


石军和胡海均是就读于本市一所有名的理工学院建筑系工民建专业大一年级的学生,石军是走读生,一来因为离家近,二来他也不喜欢热闹,毕竟学校里人太多,而他也实在懒得花时间和精力去认清楚身边都是谁谁,不如放学就走人自由。

而胡海家在外地,这小子也是一个自由惯了的人,放着学校公寓不住,自己到校外租了一套房子悠哉游哉——说是为了方便打游戏。这两个人同系不同班,本来互相不认识,但是都喜欢上网打“星际”,经常一起玩通宵,一来二去就混熟了,之后两个人又组队打“暗黑”什么的,配合默契无间,自此成为莫逆。

原本胡海比石军大几个月,可是石军显得老成稳重一点,而胡海则热情冲动,两个人走在一起,倒像是石军比胡海大一点。

石军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他自小就没有见过父亲,老妈秦小雅是市立医院的急诊医生,一天到晚忙着救死扶伤。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对父亲的事情,秦小雅从来不说什么,长大以后的石军也聪明地不再问——谁愿意提起伤心事呢?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老妈才变得不苟言笑,总是把时间精力放在工作上,从不提起感情的事情吧。

老妈日复一日和打仗一样,每天总是忙到很晚。对此石军经常感到很是心疼,却又不知道能为此做点什么——石军对秦小雅的感情很深,不过他们母子二人在感情上都一样内敛,两个人互相默默关心对方,却总是不肯轻易表现出来。


事后石军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睡了那么久,难道仅仅是偶尔的一次贪睡吗?这件事与那禅真和尚究竟有没有关系呢?石军甚至有想过要去佛光寺看看,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年头——也许真的只是个意外?生活中怎么可能没有意外发生呢?更何况只是睡过头而已,也没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必过于大惊小怪?

之后的几个月,石军的生活一如既往,古井不波,上课,游戏,踢球,回家……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再也没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发生,渐渐地,石军也就把这件事打包封存,丢进了记忆的角落。

倒是胡海,这小子最近神神秘秘地,经常玩失踪,后来石军才知道原来这小子是重色轻友——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功夫,竟然真的泡妞成功,整天和陈雅出双入对,象一对鸳鸯似地形影不离,害得那些曾经为了追求陈雅费尽了心思的仰慕者们恨得磨牙。而那陈雅居然也一改以往冷傲的女神姿态,整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小鸟依人似地时刻粘在胡海左右,二人浓情蜜意,胡海为了陪伴女友,竟然连他多年来的最爱——网吧也渐渐去得少了。偶尔来找石军,也是二人结伴,在石军面前肆无忌惮表演卿卿我我。

看到这种情形,石军也知道识趣,索性一个人在家里上网,不再打扰别人二人世界。

日子在平淡中迅速滑过,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学校放了暑假,不久,石军的生日临近了。


八月十三日是石军十八岁的生日。对石军来说,这也是令他最为迷惑不解的事情。

老妈秦小雅的性格一向万事不萦于心似的,连自己的生日都从来不过,却唯独对儿子的每一次生日都极为关注,简直可以用“如临大敌”四字形容。

从记事起,石军过的每一个生日都是被关在家里,一天二十四小时门窗紧闭,且不许石军外出。好在石军的生日总是在暑假,不然每一次都还得编出理由向学校请假。

一直以来,为了不让石军闹着在生日这天出去玩,无论再忙也从不请假的秦小雅,独独会在这一天请假全天候陪伴儿子,门也不出,好在石军不算是个特别贪玩调皮的孩子,尽管问不出原因,但是也能在家里自得其乐,看看电视,玩玩游戏。

于是每一次过生日对石军来说就如同坐“豪华监狱”一般,石军自顾自睡懒觉,看书,看电视,老妈头一天一定会把好吃好喝的准备好,然后就好像这一天是全家清洁日一样,洗衣服,扫地,抹灰,似乎忙的不亦乐乎,而全副心神则集中在儿子的一举一动上,目光灼灼却又闪闪躲躲。

这一切,石军每一次都看在眼里,心中大惑不解,有些好笑可还得装作一无所知。


这一天也不例外,八月十三日一早,秦小雅就把头一天买好的儿子爱吃的食物做好,摆到客厅的餐桌上,看看窗外天色阴沉,乌云密布,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似的,心里不住的祈祷着,希望这一天快快地,无惊无险地过去。

秦小雅蹑手蹑脚,走到儿子卧室门口站定,侧耳听了听,没什么动静,脑中涌出儿子扯着均匀呼吸声的那幅平静睡相,心里泛上一丝柔情,对自己笑了笑,开始轻手轻脚的忙开了。

石军早就醒了,只是不想起床——不用上课,也不能出门,还不如腻在床上来得自在。

昨天晚上,胡海打了个电话给他,这小子,为了女朋友,放假竟然连家都不回了,陪着那个陈雅双双去了西双版纳,还是坐飞机去的——当然,付钱的决不会是陈雅。

看上去两个人感情进展神速啊,不过石军对此并不看好,他一直认定,那陈雅之所以对胡海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全是看在“钱”的份上——

胡海的老爸老妈据说都是七,八十年代在深圳掘到第一桶金的最早下海的一批知识分子。多年来,早已身家千万,据说还是什么上市公司的主席,原本这些情况大伙儿,包括石军一直都不知道,但是前不久,也就是“修罗山之行”后不久,胡海的父母双双来到本市,说是为了来谈什么公司的收购计划,但主要还是为了看望儿子,当胡氏夫妇来到学校的时候,却和他们的合作伙伴之一——石军的同学,洪天的父亲不期而遇,而胡海的“太子爷”身份也从此曝光。自此以后,陈雅也就突然地从骄傲的公主摇身一变,成为胡海身边温柔可人地小女人。

昨天晚上在电话里,大海乐不可支地向他汇报着一天下来的经典片刻,还着重强调了N遍陈雅“特意”,“亲自”为他挑选了一个玉佛吊坠送给他作为定情信物的感人一刻。

“那叫不见兔子不撒鹰,望报始投桃。”石军讪笑着。

“你这个没有情趣的家伙,这叫真情流露!千金难买的!”

“哟嗬,我倒是觉得你很容易被收买,反正感情的事情我不懂,你自己小心。”

想到这里,石军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胡海,就是太天真,把什么事都看的那么简单。不过,反过来说,他石军又能好到那里去呢?

有时候他也不喜欢自己这样悲观地看待人性,而宁愿相信世间种种美好情操的真实可能,事实上,石军从小到大所经历的人和事都还比较积极正面,即便他的生活中没有父亲这个角色,也几乎没给他留下什么阴影,可不知为什么,石军却天生对“煽情”的人或事比较过敏和抗拒,形成了一种被老妈斥之为“消极悲观”的人生态度。

尽管这种灰色的情绪一直被他用玩世不恭的外衣不经意地包裹着,却不可能不从细枝末节上表现出来——那永远仿佛带着一丝冷笑的微微扬起的嘴角,无不表明着一种态度,那就是不在乎,不热衷。为什么呢?天知道。

但是有一点,大海是他的朋友,为人善良,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兄弟受到伤害。可是感情上的事情谁能说的准呢,胡海显然是“掉进去了”,看情形,石军估计这段感情不会有善终。却又知道自己并不能为此做点什么。


胡思乱想了一阵,石军意兴阑珊地爬起床,看看窗外阴沉的天色,更觉无趣,正想推开窗子,又醒过来今天正是自己的生日,老妈昨天晚上就叮嘱了自己半天,决不可以打开门窗之类,现在更加一定早就在客厅里忙活上了,顺便虎视眈眈监视自己的行踪,还是老实听话一点吧。

忽然外面“咣当”一响,然后传来老妈的一声闷哼。石军不禁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窜出了房门。

秦小雅躺在地上揉着腰眼,心中暗恨:今天活见鬼了,做事做得兴起,怎么想起要踩着凳子把落地窗帘取下来清洗,谁知到一个不小心摔了下来闪了腰,这么重要的日子……

她生怕儿子听到,忍着剧痛想要爬起来,可一使劲就又忍不住痛得躺了回去。

石军出门见此情景不由吃了一惊,连忙扶着秦小雅坐到沙发上。他也算家学渊源,问清了原委,马上拧了把冷毛巾给老妈敷好,然后翻出家中常备的药箱给秦小雅抹上药油。

尽管石军再三要求,但秦小雅还是否决了出门就诊的提议,只答应在沙发上躺一躺——她可不敢睡到卧室里去,生怕一不小心,儿子会溜出去。

“唉!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出去遛达什么?您可真是的!”石军哭笑不得,咕哝着打开电视,把遥控器递到老妈手里。“好了,今天您就趁机休息一下,什么也别干了,这些活儿交给我,只是被嫌我干不好就是了。”石军见老妈问题不大,也就放心了不少,开了一句玩笑后,接着母亲的活儿干了起来。

“你先漱口洗脸,吃完饭再干活也不迟啊”秦小雅温言道。

“嗯?也对!”石军挠挠头,扬起嘴角对母亲笑了笑,转身洗漱去了。

“真像他啊,”秦小雅看着儿子的背影,在心里轻叹一声,眼眶没来由地湿了。

这一天终于无惊无险捱到了晚上,石军扶着秦小雅上了床,随后进了他自己的卧室。

天阴了一整天,也没有落下半点雨水,虽说开了风扇,卧室里还是闷热无比,空气中浓重的水汽令人压抑郁闷——石军的过敏性鼻炎很严重,在夏天,无论再热也从来不敢享受空调。

于是他推开窗子,在书桌前坐下——其实每到生日这天,石军都觉得胸闷心跳得厉害,但慑于母命,却只好强忍着窝在这个差不多完全密封的房子里,但这次反正老妈睡了,打开窗子她也不会知道。

对他来说,只有晚上才是最令他惬意自在的时光,闭门独处,置身在黑暗之中,享受夜的宁静,夜的幽香,夜的包容,整个世界仿佛都属于自己,一切都无比写意和舒适,外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自己,让他不断察觉到一种与不知名空间神秘事物的玄妙联系。

但石军却不知道,母亲在他生日这天异乎寻常的关注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原因?此时开启窗户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伴随着他心脏的有力跳动,这种悠闲宁静的生活,已然随着他十八岁生日的到来,就此画上句号。

第三章 孤独的亡灵(下)

作者:休闲的人

随着远处传来的隐隐雷声,片刻后,雨点终于噼里啪啦落了下来。和着雷声,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幕,把沉浸在鏖战之中的石军拉回了现实世界。

“神经病!下雨就下好了,还打什么雷嘛!”游戏玩不成了,尽管安装了UPS,石军还是不想冒险,万一把电脑烧坏岂不可惜?

看来这场大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石军匆匆下线关机,蹑手蹑脚走进客厅,照旧检查了门锁以后,把电器的电源插头统统拔下,忽然感觉肚子饿了,又溜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老妈做给他最爱吃的麻辣牛肉干,揣了一瓶啤酒,悄无声息回到自己的房间。

吃着吃着,石军忽然感觉屋子里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他以为老妈起来了,也没有在意。

过了一会儿,却似乎什么动静也没听见,他有点疑惑,走到客厅门口看看,老妈卧室的门关得好好的。眼花了?他摇摇头,把自己的房门也关上。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卧室里竟然一下子阴凉了许多,灯光也似乎逐渐黯淡,大衣柜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给这个房间里平添了几分阴森之气。

石军坐在桌前,定了定神,伸出指头夹起一片牛肉干,正欲放入口中,却忽然看见墙角里有一个影子动了一动。

“谁在哪里?给我出来!”一声低喝不由自主地从他的口中发出。

石军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全身的肌肉不听使唤地开始绷紧。


“你真的能看见我?”一个欣喜若狂的女声从角落响起。

石军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跳起来,怎奈全身的力气就象突然消失了似的,脚麻腿软,怎么也站不起来。“活见鬼了?”他只觉冷汗霎时间就把后背浸得凉飕飕的,却不由得缓缓向那个声音的方向仔细看去。

一张激动至极的女性面孔映入石军的眼帘。她刚才似乎一直蜷缩在墙角的阴影里,现在却迟疑着从阴影中抬起了头,并缓缓向石军这边走了几步。

石军连忙喝道:“你站住!”顺手把手中的牛肉干扔了过去。

牛肉干穿过那女人仿若实质的身体,弹到了墙上。那女人瑟缩了,却又控制不住内心喜悦似的,扬起脸,转头对着窗外的天空闭目合什,嘴里还不住喃喃念叨着:“老天保佑啊!终于有人看见我了!老天保佑啊……”

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相貌普通到甚至有些丑陋,却身穿一件剪裁合体的藏青色套裙,头发在脑后盘成发髻,显的样子比实际年龄更大一些,神情憔悴至极。只是此刻,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唯一较为出彩的部分——眼睛,正不断地流出眼泪。

是人还是鬼?石军在心里嘀咕着,这也太玄了吧,这里可是小高层的十一楼诶,她是怎么进来的?

一开始,石军的确被吓了一跳。深更半夜的,在高达十一层且门户紧闭的住宅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陌生人,搁谁头上都受不了,不过石军一旦看清楚这个女人柔柔弱弱的样子,心里的恐惧就消失了不少。

“喂!你有完没完,半夜三更的跑到一个大男人的卧室里想干什么?”石军心神一定,口齿也利索了起来。嗯!牛肉干能穿过这女人的身体,估计她还真不一定是人。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更何况,是这个女“人”无缘无故找上门来骚扰他,石军觉得自己有理由表示气愤。

那女“人”似乎被石军的喝问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怔怔地看着石军,又缓缓走到大衣柜前,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忽然泪如泉涌,抢前几步,扑通一声,在石军面前跪了下来,泣不成声。

石军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愣,便也探头向镜子那里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镜子里没有这个女人的影子,她真的是鬼!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石军还是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面对眼前这无法解释的一切,他有点不知所措。“别哭,别哭!你这么大声,想把所有人都吵醒啊?”见那女“人”上来就哭个没完,石军生怕她把老妈吵醒。

那女“人”继续抽泣着,抬起红肿的眼睛,无比委屈地说道:“你不知道,两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说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两年是怎么过过来的……你真的能够看见我,是不是?”她又激动起来。眼睛里泪光闪烁,乞求地向石军望去。

石军无可奈何地看着这张本就平凡,此刻更是被眼泪弄得一塌糊涂的脸,心里一软,点头说道:“是的,我能看见你。”

那女“人”这才放下心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道:“我叫陆晴,我是被人害死的……”

“打住!”石军作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了这女“人”的话头,“我不知道你怎么回事,也不想知道,现在我只想睡觉,如果你再不小声点,就请你出去。”石军说着,看了看大门和窗子,心想如果她是个鬼的话,还真弄不清楚该请她从哪里出去。

“求你了,我求求你!两年哪,我在死后的这两年没人看得见我,我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只有四处漂泊,可怜我死得不明不白,还一心惦念着我那年幼的孩子,你能看见我,就一定不是普通人,我求求你帮帮我,求求你……”女人惶急地说着,但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不会吧?人死了会这样?石军心里嘀咕着,很想问个究竟,可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连自己的事都管不好,哪有可能去管这只鬼的事呢?可就这么赶她走似乎又说不过去,忍不住多口问了一句:“对了,你怎么进来的?”

“窗子……”女“人”嗫嚅着,“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是个鬼,可是以为你看不见我……正好下雨了,我就随便飘进来躲一躲……”

随便?飘进来?石军哭笑不得,神经也彻底地放松了。他伸手抽了张面巾纸,擦了擦手上的油……和汗,嘟哝道:“差点被你吓死。”

“对不起!”陆晴陪着笑脸。

“可我还是帮不了你什么,说真的,我除了能看见你和听见你说话以外,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这一次,”石军重重地作了个手势以强调说话的真实性,“也是我平生头一回活见鬼,对不起,呃,不过真的是这样。”

“可是,”陆晴迟疑着,脸上刚才那点希冀的光芒黯淡了,“你真的……”

“真的!”石军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实在抱歉,我帮不了你。”

陆晴沉默片刻,嘴巴动了一下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终于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叹了口气:“也是,你还是个半大孩子,又能帮我什么呢?更何况,我已经死了……”喃喃地念叨着向窗子走了过去。

听到陆晴无比伤感的话语,石军心里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想把她叫住问个明白,但想了想还是咬牙忍了回去。

“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陆晴神情沮丧地对石军挥了挥手,一闪身便消失在窗外。


卧室里又只剩下石军一人,昏暗的灯光似乎逐渐亮了起来,房子里的酷热又回来了,雷声阵阵,暴雨也越发地猛烈,只有墙角那块牛肉干还依稀印证着刚才发生过什么。

石军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简直以为刚才是一场梦。“着什么急呀,这么大的雨,她孤零零的一个,也怪可怜的!”他终于忍不住把在心里转了半天的话嘀咕了出来。

“呸!假惺惺的,刚才那会儿你干什么去了!”一个稚嫩的声音清脆的在石军耳边响起。

“妈呀!”这回,石军再也按捺不住,从椅子上一蹦三尺高地跳了起来。

“见鬼了,见鬼了!今天晚上鬼怪大游行么,怎么我这间卧室关着门人进不来鬼怪倒是川流不息的?”石军跳起来以后才发现自己两条腿已经麻木到无法支撑身体,终于忍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当当当,此刻客厅的挂钟不偏不倚正好敲了十二下,正是午夜时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