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動的媽媽

媽媽走不動了,對她而言那真的是一種酷刑。
躺在床上或勉強坐在餐桌前吃飯,苦笑的望著我們,那種哀怨的眼神常常讓我覺得像是一隻流浪的野狗被捕狗隊捕到了關在籠子裡,牠已經看到了牠的未來的命運,這樣的比喻有點不敬或殘忍。
和其他許多同年齡的銀髮族相較,她的晚境還算幸福,至少和女兒住在一起,其他兒女或媳婦也是隨喚隨到,爸爸走後的那幾年她也經常出國旅遊。但是,對媽媽而言走不動就是最大的痛苦。

走不出方圓幾公里
媽媽這一生都在走路。有時候走路是為了逃亡,有時候是為了自食其力,有時候是為了愛情,最快樂的時候,是為了遊玩。對媽媽出生的時代和那個偏遠山區而言,大部分的女人一輩子都被困在村子裡出不去,走來走去都走不出方圓幾公里的家鄉。媽媽表面上的個性溫和,和人相處甚至於有點懦弱,可是從她前半生的生命史看來,她卻像個冒險家。
年輕時代的媽媽和我印象中的媽媽判若兩人,年輕的媽媽完全是男裝打扮,吊帶褲金絲邊眼鏡,有時候還兩手插腰帥得自以為是麥特戴蒙。五個小孩陸續出生後的媽媽像是被吸乾奶汁的母老鼠,全身皮包骨一副營養不良的瘦乾貧血模樣,直到孩子漸漸長大她才又恢復圓潤的面龐,旅遊照片上的媽媽臉上堆滿了濃濃的笑意。最重要的是,她又插起腰來了。
媽媽和爸爸相依為命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媽媽很苦,因為她哪兒都不能去,那怕只是有一丁點兒的念頭都不行。有一次我鼓勵媽媽出去玩,我們輪流照顧爸爸,爸爸冷冷的丟了一句話說:「那妳等著回來收屍吧。」媽媽就不敢出門去玩了。

被家困了大半輩子
有一天媽媽特別要求我陪她參加一個同學會,聚餐結束後我急著要叫計程車送媽媽回家,她一直說不用不用,起初我真的以為她是客套,後來她輕輕說了一句:「我想去植物園走走再回家。」那瞬間我懂了,她並不很想立刻回家,她已經被這個家困了大半輩子。
媽媽走不動了,她用哀傷的眼神望著我,我不忍看她。

意很动,走不动,人,心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