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一个叫春子的人!

时隔十年,我和春子重逢。其实不是的,我们是同村的,且都在锦城镇上谋生,所以我们每年都会见面,不是在村里,就是在锦城镇上。去年的那次相遇,使我产生了在此之前从没见过她的感觉。这种感觉太强烈了,所以我说,十年之后,我们重逢。一点都没骗你。

春子比我小一岁,同一年上的学,读初中之前我们曾是邻居,所以经常在一起。有时是背着背篓在春天的田间地头搞猪草,她眼疾手快,几乎是“一下子”背篓就满了。她就把背篓小心地放在田埂上,一边催促我搞快点,一边麻利地帮我搞了起来。所以,我的背篓也一下子就满了。猪草搞完了,我们就地玩起了撞屁股的游戏,这种游戏很简单,有屁股的人都会玩:两个人撅起屁股同时相撞,直到对方吃不消,说“吃不消了”为止。我们撞着撞着,梯田和山冈都就开始跳跃,河水的声音从高处传下来,仿佛是在爬梯子。爬着爬着,就到了天上。春子突然说:“啊呀姆妈。吃不消了。”我们就背起背篓回家,一路上用泥巴袭击对方。那时候我常常想,春子真是可爱死了,跟猪草一样可爱。

更多的时候是集中大半天时间玩“做人家”的游戏,也就是现在的孩子所说的“过家家”。春子系上她**围身布,在河边的石头间忙碌。那块布太大了,看上去是围身布带着她活动。她吸附在那块布上,一会儿炒青菜,一会儿烧鱼和肉,像机器猫一样,很动画。我笑她像个机器猫,她就撅起嘴来很像那么回事地埋怨道:“搞认真一点儿。去砍柴。男人不像男人!”我就跑到远处抓一把草过来给她:“柴搞来了,现在有的烧了。”她又很像那么回事地给我擦汗:“吃力了吧。快吃饭。” 我们就坐在石头上,一只手端着“碗”(盛着沙子的石块),一只手用树枝折成的筷子往“碗”里夹那些被她称之为青菜、菠菜、大鱼大肉的各种草叶子。春子演的太像了,像得很像她的妈,所以,我入境生情地说道:“老子要喝酒!”她把“碗”一放,笑得半天直不起腰来,更像她的妈。

其实不是这样的。当年和春子一起玩的还有新波、跃军他们。我们一起搞猪草,一起玩“做人家”的游戏。谁的背篓还没满,春子就帮谁搞满。我们轮流当春子的“ 老公”,出去“打柴”,让她埋怨和擦汗。至于撞屁股,确有其事,地点不在山上,而是我家的门口。当时,我趴在地上玩蚂蚁,把唾沫吐在它们身上,观赏它们动弹不得的样子。春子走过来,拉了一下我的衣服,要我和它一起去搞猪草。我说不想去。她又用力拉了一下我的胳膊。我有点火了,要去你自己去。她再次拽了一下我的胳膊,并绕起了口令:“懒鬼,懒鬼,身上长斑,头上生疮。”我毫不犹豫地站起来推了她一把。我们就这样干上了。她干不过,就用屁股来撞。我不知所措了一下,也无师自通地用屁股去撞她。撞着撞着,房子和山冈就开始跳跃,河水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我们就这样顺着房子和山冈到了天上。突然,春子说:“不去搞猪草姆妈要骂的。”我说再撞五下,我就和你去搞猪草。我们又撞了十多下,就去搞猪草了。在山上,又撞了一次。这次春子说:“啊呀姆妈。吃不消了。”

小学时候,春子成绩好,当了小组长,并且是老师的“线人”,担负着学校之外监督我们言行的重任。有一次,来我家帮我辅导作业,我说:“春子,我们来撞屁股。好不好?”她立即站得老远威胁我:“小心我告老师!”我想,春子真是太可爱了,可爱死了。到了读初中,春子家搬到对面山冈上的新房子里住。每当傍晚,我可以站在自家门口看到她家的烟囱冒出烟来,起初很浓,后来就淡了,在风中微微摇摆,像个苗条的女子。像春子。那时候,我们已经不在一起了。她和其他女生一样把印有小虎队、刘德华的粘粘纸贴在铅笔盒上,抄下歌词,围在一起学唱《忘情水》之类的流行歌曲。她和班里一位鼻子很挺酷似刘德华的男生好上了。当然,成绩与日俱降。初中毕业,就出来学理发,继续和“刘德华”好着。关于前一点,不足为奇,有一次我特意到春子所在的理发店让她给我理了一次发,觉得很不错。春子是个理发师,这是个合乎情理的事实。而后一点,足以让我诧异,她能和“刘德华”好的那么长,真是太奇怪了。

去年十月,我在衣锦街遇见春子和“刘德华”。突然发现春子是这么老,比当年她的妈还老,怀里抱着小孩,满怀忧虑地告诉我:“给小孩子看病去,下次再聚聚啊。”他们行色匆匆,春子越走越小,小到只剩一个点,一晃就再也看不到了。这就是我所说的“十年之后,我们重逢”,感觉这之前从来没有遇见过她。这种感觉很真实,又很虚假,恍若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