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用陰莖聽MP3的偉大神蹟』
上帝的概念是被發明來作為生命的敵對概念。來世的概念是被發明來貶低生存者的價值。
——尼采《瞧!這個人!》
1
如你所知。
這件事發生後的第十七天,我上了時代雜誌,被稱為傳奇。
這件事發生後的第三百六十七天,我完全失去新聞價值。
「布拉克先生,你……你已經死了?」
就是從醫生這句話開始。
當時我正坐在看蚤g裡,對這句莫名其妙的宣判有點迷惘。
「我死了,怎麼坐在這裡跟你說話?」我不覺得很好笑,嘴裡還含著溫度計。
「可是……你的心跳……」醫生拿著聽云鞯氖诌在顫抖。
一旁的護士也張大了嘴巴,不曉得該怎麼處理我的狀況。
我皺眉,頗有不滿。
雖然沒什麼感覺,但我都已經靠自己的力量走來急允伊耍^對是個奇蹟。現在這種節骨眼,無論再怎麼沒醫學常識,都得先將插在我背上的那把刀拔出來吧?!
醫生拿起微型手電筒,對著我的眼睛猛照。
護士從我的嘴裡抽出溫度計。
從他們的表情,我感覺不妙。
很不妙很不妙。
「瞳孔對光線沒有反應。」醫生試圖鎮定下來,語氣卻支支吾吾。
真是個爛醫生,就算我傷得再重,也該說點什麼鼓勵的話吧?
「醫生?」護士瞇著眼睛,歪著臉貼近溫度計。
「嗯?」醫生眼神空洞地看著我。
「攝氏二十五度,布拉克先生的情況非常不樂觀啊。」護士的表情就像是吃壞了肚子。
醫生像是壓抑許久地抓頭大叫:「什麼不樂觀!這個人分明就是死了啊!」
這一吼,急允已e所有的醫生護士都看了過來。
這種場面讓我覺得被嚴重冒犯了,我拍著吼回去:「去你媽的!叫一個願意幫我拔掉背上刀子的醫生過來!」
「沒有心跳!嚴重失溫!瞳孔沒有反應!你這不是死掉是什麼!」醫生崩潰。
「什麼爛醫院!等我出去一定開記者會踢爆你們!」我氣炸了。
接下來的五分鐘,我的衣服被剪開,胸前被貼上涼涼的小圆形鐵片,啟動開關,機器上的心電圖只剩下水平的一條線。
搞屁啊,連一台像樣的機器都沒有嗎?
「死透了。」一個癡肥的護士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一點生命跡象都沒有。」一個權威模樣的醫生假裝咳嗽:「要好好研究。」
一個在四十分鐘前跌斷腿的工人坐在急允也〈采希凵衩噪x地結論:「我不要跟這個人待在同一問房,我要立刻出院……」
即使他們都在比賽胡說八道,我還是相當堅持要將背上的刀子給拔出來。
拗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有一個猜拳輸了的實習醫生走過來,在好心護士的幫忙下、手忙腳亂將那把刀子慢慢抽出。
刀子拔出來的瞬間,並沒有像我演過的B級黑道電影一樣,血噴得到處都是。
老實說,我甚至一點感覺也沒有。
幾個醫生不約而同圍了過來,議論紛紛。
「血已經變成黑色的了。」
「很濃稠,像是……停止流動很久似的。」
「依照這把刀子的長度跟剛剛拔出來的角度,應該確實刺破心臟才對啊!」
「確實是刺破了,因為完全沒有心跳啊。」
「受了這種傷,別說走來醫院,連開口拼單字都有問題了。」
「要研究病人受到什麼感染嗎?」
「呸,你當他生化殭屍啊?」
這些一點也不尊重我的對話持續了幾分鐘,根本就無視我的存在。
就在我進一步要求他們替我包紮傷口時,兩個醫生交換了眼神,迅速將我壓在床上。另一個眼睛發紅的醫生著魔似的拿起電擊器,大叫:「通電!」
我慌張大叫:「你們要幹什麼!」
護士訓練有素地在我胸口塗上厚厚一層涼膏,一瞬間電擊器就這麼壓了下來!
轟!
我聽到電流在體內吱吱作響的恐怖聲音,但除了恐懼,並沒有想像中的痛。
心電圖依然是安安靜靜的一條水平線。
「再通電!」另一個醫生換手,高高舉起電擊器。
「等一下!你們沒有權力……」我又急又氣。
要命的電擊器狠狠壓住了我的胸口,我的身體又是一陣呼應式的狂震。
這些電紅了眼的醫生像是在比賽誰的手氣好,每個人至少輪流電了我一次。
我覺得這家醫院的設備真是太差勁了,一點作用都沒有。
電久了,我不禁很想笑。
身為一個演員,我根本沒有上過任何媒體版面,然而光是剛剛半小時之內發生的事,就可以讓我上一次歐普拉的專訪,還可以分兩個禮拜播出。
不,不不不,那得看賴瑞金跟歐普拉誰出的價錢高些。
加油添醋一番,甚至可以寫一本書。我那許久不見的經紀人一定會這麼建議。
最後一個試手氣的醫生,高高舉起冒著焦煙的電擊器。
「心臟完全壞死了。」他鄭重宣佈。
我冷笑:「……真是稀奇啊。」
若電擊器沒壞,我才真的會被你們電死咧!
抱著看好戲的心態,不再抗拒的我被推去做各式各樣的精密檢查。
從頭到尾十幾個醫生亦步亦趨地跟著我,用許多我聽不懂的醫學名詞大聲討論為什麼我竟然還沒死。
當我照完X光,還有一個白目醫生要求跟我、還有沒有心跳反應的心電圖一起用手機合照。
我記住他的臉,打定主意一離開這裡就找律師告死他,削一筆大錢。
2
事情的演變相當符合好萊塢電影的邏輯。
不知道是誰報的警,在我被推出核磁共振的機器洞穴後,幾個竊竊私語的警 察走了過來,圍著躺在病床上的我問話。
例如昨天晚上我人在哪裡、目擊者有誰、記不記得是誰殺了一把刀在我背上、怎麼不叫救護車而是自己走來醫院之類的。
「因為醫院就在我住的地方,半條街的距離。」我淡淡地說。
「但是你傷得那麼重……」拿著錄音筆的警 察遲疑地說。
「我這個人就是勇敢,勇敢犯法嗎?」我沒好氣。
原本那些警 察想帶走我,但被醫院強力阻止了。
「如果他離開醫院,沒有專業的醫療照顧,隨時都會死的。」醫生義正詞嚴。
「真好笑,你們不是一直強調我早就死了嗎?」我哈哈大笑起來。
這些警 察並沒有盤問我太久。
筆錄做到一半,幾個穿白色隔離衣的傢伙大吼大叫衝了進來,有的還拿著衝鋒槍還是機關槍之類的武器,神秘兮兮地將我綁在擔架上推了出去,不管我怎麼問話都不回答我。
我看見黃色的封鎖線在擔架推行的路徑上一條封過一條,煙霧狀的消毒粉像噴農藥一樣漲滿了整條走廊。排場真大,害我不禁有點緊張起來。
理所當然,那些穿白色隔離衣的傢伙來自軍方。
但沒太大差別,只是裝模作樣的人換了一批。
我被扔進軍用救護車後,立刻被透明塑膠簾給包圍住,緊急送往軍事基地。
□□□
軍事基地對待我之不友善,如同對待外星人。
不想寫得太流水帳,總之軍方毫不理會我的冷嘲熱諷,重新對我做了很多檢查,還用針筒從我身體裡抽出一些黑色的液體跟刮了一些碎片,大概是要搞實驗。過程中有很多儀器我根本看都沒看過,想必是奇怪的尖端科技。
檢查告一段落,我被「安排」住進一間四周都是強化玻璃的大房間。
房間裡除了一亞白開水跟一只空寶特瓶外,什麼都沒有。
但房間外面可就多采多姿了,十幾個荷槍實彈的陸戰隊對著我站崗,幾個醫生模樣的人拿著一堆報表手舞足蹈,還有一個將軍模樣的人不斷皺著眉頭說話。
到了這種地步,我想不是機器失誤還是醫生發瘋可以說得通了。
我自己摸著胸口,的確沒有感覺到心跳,將手指放在鼻子下,也沒有呼吸。
我開始發慌,對著玻璃拳打腳踢鬼吼鬼叫:「檢查結果呢!我有權利知道我身體的檢查結果!美國是講法律講人權的地方!我要聽報告!」
過了很久才有一個醫生在陸戰隊的戒護下,走進玻璃屋跟我對談。
□□□
他們想從我背上那把刀說起。
但對於那把刀,我已經解釋了幾十遍。
「你是說,殺害你的人疑似一個流浪漢?」
「是,當時我在酒吧裡喝醉了,記得不是那麼清楚。」
「你還記得流浪漢長什麼樣子嗎?」
「我沒印象。不過只要我再看見他,應該可以指認出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