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情敌是超级英雄??打喷嚏,魔幻爱情热血小说!

打噴嚏 1

她坐在大樹下,黃昏的殘陽印在她俏麗的短髮上,一陣陣帶著泥土味道的微風吹過,輕輕撥弄著她那略帶金黃的髮稍。

她摸摸身旁大狗的頸子,她的手指纖細而溫柔,大狗瞇著眼睛趴在地上,舒服地低著頭、嗅著因為那陣雨而探出頭來的蚯蚓,不時露出舌頭。

這株大樹突兀地立在這個小山坡的山腰邊,從她的角度往下看,整個孤兒院、還有那片即將被收購的矮樹林,全都在她的眼簾裡。

我看著她纖細的背影,小心翼翼踩著溼滑的青草坡地,走到大樹的後方。

「哈啾!」她打了個噴嚏。笑了。

打噴嚏 2

我站在走廊的這一排,試著將視線壓低,以為這樣就可以將自己藏起來。

建漢站在我身邊,卻跟我完全相反的反應,他把頭抬得老高,睥睨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那小女孩被建漢瞪得很不自在,連她身後的父母也為建漢的眼神感到莫名其妙吧。

「你們兩個幹什麼?」虎姑婆院長蛈b我們面前,用力將我的頭像拔蘿蔔一樣,拔到水平的角度,然後捏著建漢的下巴,把建漢失去地心引力的腦袋拉到可以好好看人的位置。

虎姑婆院長嚴厲地看了我們倆一眼,我們只好像石像般站著。

那綁著兩條小辮子的小女孩大概滿意了,所以淺淺地、象徵性地、充滿關懷地笑了笑,抱著小豬撲滿的手也鬆開了。

小女孩的媽媽接過小豬撲滿,笑容滿面地將一大袋玩具遞給小女孩,小女孩像個小公主怯生生地拿著玩具袋,走在走廊的中間,將袋子裡面的玩具仔細地審視一番,然後挑了一個出來,交給她面前的小朋友,一個接一個,大家輕聲說著「謝謝」後,都接過了小女孩精心挑選的玩具。

每次到了這個時候,大家的聲音都變得很自卑,一向如此。

只有站在走廊另一排的心心姊姊例外。

「謝謝奶呦。」心心姊姊摸著小女孩的頭,歡暢的聲音鼓舞著小女孩。

「姊姊加油!」小女孩熱切回應著。

我看著心心姊姊開朗的眼神,覺得自己真是沒用,大家也都很沒用。

不知道為什麼,儘管明明知道自己會出現在這裡絕不是自己的錯,但巨大的渺小感還是忍不住塞滿我的胸口,喪失座標的心被擠出身體,遺失在這條昏昏黃黃的走廊裡。

小女孩走到我的面前,看了看我,從袋子裡拿出一個塑膠玩偶塞在我的掌心,我點點頭。是現在最受歡迎的超級英雄「蜘蛛人」。

建漢看著小女孩看著他,開始翻著袋子時,建漢突然開口︰「有沒有充氣娃娃?」

我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傢伙真的照我們今天早上討論的做了!既然如此,我也絕不能遜色!

虎姑婆院長看著愛搞怪的建漢,卻一時聽不明白什麼是充氣娃娃。

小女孩歪著頭,問︰「什麼是充氣娃娃?」

我跟建漢全身立刻抽動起來,腰部臀部快速前後扭動,這個誇張的動作令全場轟然大笑,連不知情的小女孩也跟著大家為我們滑稽古怪的動作傻笑,但小女孩驚恐的父母立刻衝過來將小女孩抱起,玩具散落一地。

「葉建漢!王義智!」虎姑婆院長拿著桃木教鞭,憤怒地站在建漢身旁。

我跟建漢吐著舌頭,痛快地挨上一鞭。

「真是白癡。」心心姊姊瞪著我們。

「晚上不准吃飯!」虎姑婆院長咆哮著,歇斯底里的聲音迴盪在沒爹沒娘的長廊裡。

這裡是蜘蛛市的綏葦孤兒院。

不知道在「全世界最不幸的機構」中,這裡排名多少?

打噴嚏 3

「義智,你會不會餓啊?」建漢看著我,這傢伙真是明知故問。

「你不問會不會死啊?」我沒好氣地說。

我們看著立著鐵欄杆的窗戶,點點星光微弱地照在潔白的床褥上。

「你有沒有仔細想過,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建漢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

「因為我們沒有爸爸媽媽,這還需要問嗎?」我輕輕用腳踢向窗戶照射進來的星光,想把星光踢散。

「錯!我們不是沒有爸爸媽媽,而是我們的爸爸媽媽不要我們了。」建漢慢條斯理說道,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你比我幸運多了,至少你還看過你爸爸媽媽的樣子。」我說,繼續將星光踢出房間窗外。

我得花點時間說說我跟建漢之間的恩怨情仇,雖然在這個愛情故事裡,跟我談戀愛的決不是小小年紀就開始長胸毛的建漢。

建漢是在七歲時進來這酷似監獄的孤兒院的,比我大了半歲。一開始我們兩個人坐在教室裡上課時是坐在一前一後的位置,卻是整天忙著憎恨對方的死敵,這有著孤兒院傳統的結構性原因。

建漢的媽媽跟爸爸離婚後嫁到國外,爸爸灰心喪志之餘,還不忘整天把米酒當水喝,這樣持續努力不懈把自己弄成米酒人後,終於有一天喝到忘記回家,就這麼消失無蹤,建漢餓了兩天後,居然一個人撐著雨傘、在颱風夜自動跑到這裡敲門報到。說到底建漢還真是一個鋼鐵男子。

而我,據說是被不明人士放在鋪滿報紙的臉盆裡,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早晨放在孤兒院門口的,為我抵擋住風寒的是一條跳上臉盆的流浪狗,它愉快地跟我一起相依偎著。可恨的是,臉盆裡一點信物或是字條都沒有留下,當然我連叫什麼名字也因此變成無解的謎團,會姓「王」只是因為虎姑婆院長也姓「王」的關係。真是倒楣。

也就是說,建漢至少知道他的爸爸媽媽長什麼樣子、叫什麼名字,他待這這個臭地方很可能只是暫時的權宜之計,只要他的米酒人爸爸哪一天想起回家的路,建漢就可以回到那酒香澤國的家裡,跟他爸爸一起變成米酒人。

而我,卻注定要被關在這裡,直到我滿十八歲,或是我有能力燒掉這裡為止。

這就是我所謂的傳統結構性因素。孤兒院裡的小孩,除了有長小鳥跟沒長小鳥的分別,就是以「知不知道爸爸媽媽是誰」來劃分成兩邊,兩邊的人彼此都不喜歡對方,都互相認為對方自卑過了頭,事實上卻是半斤八兩。

起先建漢剛剛進來時,因為我高了建漢半顆腦袋的關係,在教室裡我坐在建漢正後面的位置。對一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新同學來說,為了維持孤兒院優良的傳統,我這個老鳥自然得好好整治整治他,於是上課時我常常拿自動鉛筆往他的脖子上亂刺,或是趁他打瞌睡時在他的背上貼著「白癡大拍賣,一個五塊錢」之類的標語,搞得他心神不寧又火大。

但這種令人愉快的場面只維持了一個學期,原本在來孤兒院前跟他爸爸有一餐沒一餐的建漢,在孤兒院裡大吃特吃後,過了一學期要排座位時,居然反倒比我高出半根指節,這下慘了,建漢被安排坐在我的正後方!從此他變成我最頭痛的剋星。真的!真的很頭痛!因為建漢常常拿鐵製鉛筆盒毆打我的頭,不只上課時如此,午間靜息時也如此,害我一整個學期都過得提心吊膽、渾渾噩噩。

該怎麼辦呢?我只好卯起來吃!吃!吃!吃!沒事就在走廊上助跑、然後跳起來摸教室的門牌,建漢看了很緊張,他一眼就看出我的計謀,所以他吃得比以前都更多、甚至在樓梯上跳來跳去,一場拚命長高的惡性競爭於焉展開。

誰先長高,誰就擁有敲破對方腦袋的權力。

打噴嚏 4

「幸運?我覺得不知道爸爸媽媽是誰還好過一點。」建漢說︰「我爸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在街上全身烏漆麻黑、跟人討酒喝?想到這一點就覺得很難受,肚子餓一點也就不算什麼了。」

建漢的肚子咕嚕咕嚕地叫。

「你會不會怪你媽媽跟別人跑了?」我問,我忘了有沒有問過建漢這個問題。

「怎麼可能?要是我媽媽繼續待在我爸爸旁邊,遲早會被我爸拿拖鞋打死,她又不是蟑螂,幹嘛無辜死在我爸拖鞋底下。」建漢說,又想了想,繼續說道︰「不過當初她沒把我一起帶走,想到就很乾。」

「至少你的人生沒有謎團。」我揉著因為空腹劇烈蠕動的肚子,說︰「老子的人生從一開始就是個無解的方程式,我為什麼跑到這裡來?我爸媽是怎樣的人?我還有沒有機會知道我爸媽是誰?我看連天都忘記了。」

這一連串關於人生謎團的偉大問題,就像斬不斷、燒不爛的荊棘籐蔓一樣,死命地纏住這座孤兒院,裡面有眾多院童終其一生都無法掙脫這堆荊棘籐蔓,面對自己被遺棄的命運,即使有一天他們終於走出這個孤兒院也一樣。

聽虎姑婆院長的得意手下杜老師曾經說過,看門的王伯伯就是這類人的佼佼者。

當王伯伯還是九歲的王小弟時就被他媽媽送到這裡來,在門口時王小弟他媽摸著他的臉哭著說︰「寶寶,等媽媽找到工作以後,一定會偷偷把你接出去的,你要勇敢在這裡等媽媽,知道嗎?」

王小弟就這麼眼巴巴地等著他媽媽,直到他十八歲考上大學後依舊不敢離去,是的,你猜到了,王小弟怕他媽媽到孤兒院偷偷相認時會找不到他,於是便賴在院裡不肯去念大學,這一賴,就賴成了管理員,從王小弟變成了王伯伯,四十年就過去了。至今王伯伯還在等待他的媽媽接他回家。

而我,則完全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回到家裡」,一點線索也沒有,所以我只好靠許多幻想來支撐一個回家的夢想︰我是有錢人家的私生子嗎?有一天會有一個穿著燕尾服看起來爆有錢的歐基桑拿著我想都不敢想的高額支票給虎姑婆院長,然後打開勞斯萊斯的車門告訴我回家的時間到了?

我是某個超級英雄的兒子嗎?我那超級英雄爸爸是為了要保護我,所以將從小我藏在孤兒院裡?總有一天超級英雄爸爸會救我出去,將我訓練成他的英雄接班人以維持蜘蛛市的和平?這個超級英雄是誰?音波俠?閃電怪客?牛角人?穿牆鼓手?

我當然知道這僅僅是幻想罷了,但我決不相信虎姑婆院長所說的那一套︰「義智,孤兒院就是你家。」

干啊!這裡會是我家?如果這就是我家,我的命運未免太過乖違!

我看著這間陰暗小房,只要表現爆爛的小朋友就會被關在這間「不乖房」,在漫漫飢餓長夜中練習懺悔的技術,這中間只有兩杯水可以喝,所以懺悔的效果非常的好,整個孤兒院裡只有我跟建漢會不斷進出這間房間,流連忘返。

只因為我們有秘密武器,我們才有膽量一天到晚進來。

「哈啾!」

秘密武器來了。

我跟建漢立刻翻下床,將臉湊到鐵門下的小木板門,木板門打開透著走廊上的微光,兩個飯團從木板門後塞了進來。

我跟建漢興奮地擠在小門邊搶著飯團,兩人頭撞在一起,咚的一聲。

「搶什麼?是不是又要比長高了?」門後的罵聲又輕又低。

我看著門後那雙楊柳般細緻的眼睛,嘻嘻一笑︰「謝謝心心姊姊。」

「謝什麼?飯團有毒!」心心姊姊跪在走廊的地板上,兩隻眼睛毫不留情地瞪著我。

建漢接過飯團,也是笑嘻嘻地說︰「心心姊姊,又麻煩奶了。」

「知道麻煩我,以後就不要這樣惹人生氣。」心心姊姊將木板門關上,躡手躡腳走了。

我跟建漢背靠在鐵門上,拿著飯團大啃,雖然飯團早已冰冷,但肉鬆與海苔在嘴裡化開的滋味十分甜美,我們狼吞虎嚥一下子就全吃完了。

「心心姊姊人真好,每次都幫我們到廚房偷飯團出來。」建漢的手指摸著臉,搜尋黏附在臉上的飯粒。

「說不定我會跟你一起被關,只是因為我想吃心心姊姊偷的飯團。」我自言自語,咀嚼著嘴裡殘餘的肉鬆香。

「心心姊姊偷的飯團,不知為什麼總是特別好吃喔。」建漢摸著肚子。

「所以我決定了,乾脆跟心心姊姊結婚吧。」我說,這件事只有建漢知道。

「屁你個頭,我遲早要跟心心姊姊變成老公老婆。」建漢說,這件事只有我知道。

我們兩個都是認真的。

我們彼此知道,外面的星星也知道。

打噴嚏 5

有種東西叫愛情。愛情需要什麼,我不知道。

當時在我小小的年紀裡,愛情就等於心心姊姊,心心姊姊就等於整個世界。

早上八點,我們終於被王伯伯從不乖房裡給放出來,我們錯過了早餐時間,但王伯伯好心地給我們一人一個饅頭夾蛋,我們連道謝都來不及出口,嘴巴就被饅頭塞滿了。

「小鬼,以後別老是給人添麻煩啊!」王伯伯笑著離開。

其實我們都知道王伯伯是個好人,他總是故意忽略偷偷摸摸的心心姊姊,讓她到廚房偷東西給我們吃。

「我不想上課。」我說,饅頭已經吃完了。

「我也是,翻牆出去玩吧!」建漢舔舔手指,跟我一齊快跑出走廊,此時大家都在上課,連虎姑婆院長都在上低年級的公民課,她老是沒別的好說,盡說那堆蜘蛛人對本市的豐功偉業,都是些陳腔濫調,聽都聽笨了。

我跟建漢蹺課的好去處,是孤兒院旁邊的矮樹林,矮樹林裡還有一條小河,一個要死不活的小池塘,還有滿地的樹葉。

其實這地方不是我們兩人獨有的小天地,因為孤兒院裡的其他院童也沒別的地方好去,我們只是比較敢蹺課罷了。何況,男生不需要噁心叭啦的秘密基地!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那麼喜歡年紀比你大的心心姊姊,而不是喜歡年紀比你小的可洛妹妹,嗯…是因為你這傢伙缺乏母愛,所以有戀姐情節?」建漢深思道,他拿著一根小樹枝夾在手指間,假裝抽煙。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你乾脆叫心心姊姊叫媽好了。」我根本懶得理會這話題,坐在樹上看舊漫畫。

我跟建漢向王伯伯要了一大堆人家不要的舊漫畫,用塑膠袋包著,藏在樹洞裡,時不時拿出來翻一翻打發時間。

我最喜歡繼承蜘蛛人的現任城市英雄,音波俠,因為他很年輕,一身的藍色緊身衣非常搶眼,肌肉不會膨脹的太誇張,看起來很有速度感。總之一句話,就是造型一流。

建漢則是老英雄,閃電怪客的迷,他總是認為我們居住的城市應該命名為閃電市而不是蜘蛛市,因為蜘蛛人即使當年再怎麼勇敢、再怎麼打擊犯罪,功勳都沒有閃電怪客來得厲害,據說閃電怪客一次可以幹掉一百個人,捉到的罪犯比蜘蛛人多出一倍!

建漢常常說︰「要不是十七年前,蜘蛛人為了解救這個城市跟隱形魔同歸於盡,這個城市絕對不會內疚到用他的名字命名。歷史對閃電怪客太不公平了。」

現在,我們已經很久都沒聽到閃電怪客行俠仗義的消息了,甚至也不知道他究竟還在不在這個世界上,搞不好老死了也說不定。

「你覺得閃電怪客會不會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被骷髏幫給殺死了?」我問。

「不可能的,閃電怪客的快腳速度連子彈都追不上,出拳的速度好像飛刀一樣,如果他願意,他甚至可以擊敗年輕力盛的音波俠!」

建漢很有信心地說。

他刻意忽略掉閃電怪客已經行俠仗義了三十八年,是個老公公了。

「我倒希望他找個地方好好養老,不要再那麼累了。」我說,建漢也點點頭。

蜘蛛人跟閃電怪客的年代,虎姑婆院長的那個年代,已經過去了,現在電視新聞、報紙雜關心的,是新英雄偶像音波俠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又逮捕了哪些惡名昭彰的罪犯,多少人的家庭重新得到了幸福與保障等等。

狗仔隊最喜歡跟拍的,是被懷疑為音波俠真實身份的幾個名人。

八卦雜最喜歡杜撰想像的故事,是音波俠神秘的童年。

電視新聞最喜歡播出由民眾不意拍攝到的音波俠跟壞人打鬥的DV影帶,以及壞人在蜘蛛警察局裡鼻青臉腫做筆錄的樣子。

而我,也最愛捧著音波俠的英雄漫畫,在連續的小格子裡跟他一起對抗邪惡的骷髏幫。

經常,血就這樣沸騰了起來。

打噴嚏 6

不上課的話,真的有好多時間急著被打發。

陽光在樹葉間跳躍,這種好天氣最適合…

「建漢,敢不敢去後山探險?」我提議,看著建漢。

「你有毛病啊?」建漢嗤之以鼻。他是個表面上很敢亂七八糟,但實際上的膽子卻只有我的十分之一。大概只有一個五元硬幣這麼大。

「走吧!說不定我們能揭破「魔犬寶藏」的秘密喔!你聽見寶藏在呼喚我們嗎?」我很有幹勁地說,這是剛剛看完「音波俠VS. 雨傘 雙頭人」漫畫的後遺症。

「你不只有戀母情節,還有白癡病。我們去了七次,有哪一次揭破過你說的鬼東西?」建漢的反應真是冷淡,他的膽子已經小到回時會跟著糞便噴出屁股。

「要是你的膽子跟你那沒用的頭一樣大就好了。」我掃興地說,要我一個人去後山,我說什麼也不敢。

此時,一個小石子飛向我的額頭,我大吃一驚閉上眼睛,一陣頭暈目眩後還是摔下樹來,而建漢也咚的一聲摔在我旁邊。

石子的主人根本不需要多想!

「哈啾!」

心心姊姊揉著鼻子,跟可洛妹妹笑嘻嘻地站在玫瑰叢後,兩人的手上都拿著小石子,一臉得意洋洋。

「昨天闖禍,今天又蹺課,你們真的不知道反省。」心心姊姊罵著,臉上卻看不出一點生氣的樣子。

「院長很生氣喔,嘻嘻嘻~」可洛妹妹樂不可支,手中的石子向我丟來,我一把就抓住,說︰「奶的手勁跟心心姊姊差多棉!」

每次我們蹺課溜出來,虎姑婆院長就會派出最容易找到我們的心心姊姊出馬,將我們逮回去受罰,但心心姊姊每次都跟我們在外面溜躂半天才真的提我們回去;有時候我們會偷偷坐公車去鎮上玩一整天,有時候沒有錢,心心姊姊也會豪邁地站在路中間攔下便車,帶我們去不用花錢的海邊野半天。

說實話,心心姊姊是我們心中的英雄。

「心心姊姊,奶是偷溜出來的還是虎姑婆派奶出來的?」建漢摸著額頭。

「誰像你們一樣?給我回去!」心心姊姊又好氣又好笑。

「不要啦!我們正要去後山耶!」我大叫。

「後山啊?你們有這個膽子嗎?」心心姊姊哈哈一笑。馬的,居然被看扁了。

「好啊好啊!我們去後山探險吧!」可洛妹妹拍拍手,期待地看著心心姊姊。

「可是建漢…」我正要脫口而出。

「走吧!我已經壓抑不住身體裡冒險的血液了!一個男子漢如果不冒險,全身就會癢到出疹子。」建漢翻身起來,摩拳擦掌。好一個不要臉的猴子。

「誰說要去後山了?都給我回去!」心心姊姊嚴肅地沈下臉來,但她手中的石子仍是一拋一拋的。

我、建漢、甚至可洛妹妹,都一臉懊喪地看著心心姊姊。

「我們三個是到不了後山的,但如果加上神射手心心姊姊就一定沒問題的!」我戰戰兢兢地說。這招成功的機率應該不錯!

「是嗎?」心心姊姊哼哼哼地拋著石子,簡潔有力的短髮在風中勁揚著。

打噴嚏 7

後山。

「噓,盡量別出聲。」我比了噤聲的手勢。

「噓你個頭,那些鼻子比什麼都靈。」心心姊姊恥笑我,我耳根子都紅了。

我跟建漢去後山探險已經有七次了,這個記錄是孤兒院裡最高的記錄,而心心姊姊跟可洛妹妹每一次都沒跟到,所以由我跟建漢在前面帶路。

後山有許多隻狗,這些狗有的是被遺棄的家犬,但大多數則是野生的猛犬,一隻比一隻大,一隻比一隻兇猛,要說他們是狼一般的存在絕不為過。這些狗在樹林後、沿著小河直溯而上的大片後山中群居,有著魔鬼般的惡名。

「不要去後山!那裡的野狗會像撕野兔一樣,將你們撕成一片一片的!」虎姑婆院長慈祥地恐嚇我們。

「不要去後山!你不知道那裡有一隻比老虎還要巨大兇惡的霸王狗嗎?」杜老師張牙舞爪地大叫。

「不要去後山!那裡的野狗多到連警察都沒有能力去管!」王伯伯憂心忡忡地說。

但是,在我們這群小孩子間,卻流傳著一個不知道從何開始的大秘密!

「那些狗不是野狗,是有人養來守衛一個大秘寶的,這些狗的主人老死以後,他們就一直繼續守護著寶藏!」去年離開孤兒院的比利大哥是這麼說的。

「一隻比老虎還大的野狗?這完全是杜撰出來的鬼話啊!這是為了守護大秘寶而捏造出來的謠言啊!」上個月回到孤兒院探望我們這群小鬼的姍娣大姊神秘兮兮地說。

「埋下大秘寶的,據說就是喪命之前的隱形魔!那可是難以估計的黃金啊!」自以為聰明的友裡子推推眼鏡。

我想,大秘寶的傳言多半是假的。

我雖然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但要騙倒我可沒這麼容易。

「真的有寶藏嗎?」小我們一歲的可洛妹妹滿心期待地撥開草叢。

「一定有的,謠言不會無地起風。」建漢裝作老成持重的樣子。

「我覺得沒有,你想想,如果真的有寶藏,市長難道不會派人來挖嗎?野狗再多再凶,也不會有認真辦事的警察厲害啊!」我看看了心心姊姊,說︰「心心姊姊,奶認為呢?」

「我相信有。」心心姊姊的回答大出我意料。

「為什麼?」我詫異。探險對我來說,有個大秘寶的想像只是個浪漫的附加,但我一直不覺得有實現的可能。

「有的話,不是很好嗎?」心心姊姊吐吐舌頭,看樣子她的心情好的不得了。

心心姊姊會進來這座孤兒院,是因洛ub她兩歲的時候,在一個大雪紛飛的聖誕節裡,父母遭到當時橫行霸道的紅鼻子幫搶劫,不幸在過程中給無情地槍殺了。心心姊姊今年十七歲,比我跟建漢大了兩歲,她明年就會離開孤兒院念大學去,她也是全孤兒院年紀最長的七個人之一。所以說,我只剩下一年可以追到心心姊姊,不然她就要被醉生夢死的笨蛋大學生給泡走了。

而可洛妹妹比我跟建漢少了一歲,她跟我一樣,都是在還是個嬰兒時就被放進一個籃子,然後用布包一包就丟在孤兒院門口。據說當時可洛妹的哭聲很細小,全孤兒院只有四歲的心心姊姊聽見,她開門、然後抱著可洛妹進來、坐在台階上泡奶粉餵她,直到被虎姑婆院長發現。

可洛妹年紀也老大不小了,卻老愛黏在心心姊姊身邊當跟屁蟲,心心姊姊走到哪,可洛妹妹就跟到哪。坦白說我還真替她擔心,明年心心姊姊離開孤兒院時,可洛妹大概會想盡辦法把自己塞進心心姊姊的行李箱吧?

我們聽心心姊姊的話沿著河邊旁的草叢走著,她說河水會沖淡我們身上的氣味,讓那些狗鼻子失靈一陣子。這點我跟建漢以前都沒想過,所以自然被狗追到半死。

「你們以前來這邊,真的有遇到很多只野狗嗎?」可洛妹妹問。

「嗯,常常被追著跑,跑到差點斷氣。」我承認那的確是很不好的經驗。

「數百隻狗是沒的,但五、六十隻是跑不掉的,我跟義智懷疑我們遇到的只是其中的一群。」建漢故意將情勢說得很險峻。

「傳說中的霸王狗呢?」心心姊姊問,手裡的樹枝撥開草叢。

「沒啊,沒看見特別大只的,但狼狗不少!」我嘖嘖。

可洛妹妹露出害怕的表情。

「別害怕,姊姊保護奶。」心心姊姊笑著,她的酒渦很深很深,口袋裡裝滿了小石子。

「那我保護奶!」建漢挺身擋在心心姊姊面前。

「我才保護奶!」我也不遑多讓,挺起胸膛。

心心姊姊拿起樹枝,給我們兩個一人一個暴栗。

此時,遠方的草叢微微晃動。

「狗尾巴!」我慘然壓低聲音。

十幾條狗尾巴在草叢上搖來搖去。

我这样。。不就要一直打喷嚏了吗?。。。 [s:20]

我看了看心心姊姊一眼,心心姊姊深深吸了一口气,示意我们蹲下。

“要不要把他们赶跑?”我故做神勇低声说道。

心心姊姊用看着白痴的遗憾眼神看着我,摇摇头。

那几条尾巴盘旋一阵后,不久就往西边的山深处狂吠跑去,不知道是不是闻到野兔的气味。我们松了一口气。

“走吧。”心心姊姊也如释重负。

我们继续往前走,山里的风景也越来越好看,已经超过我跟建汉以前曾到过的地方。以前我跟建汉只是随性地胡走,自然走不了多远。

“你看,那里有座废弃的工厂。”心心姊姊指着远处的一座荒废的大铁壳屋,不知道那里以前是什么样的工厂还是住家。

“要过去看看吗?”可洛妹妹跃跃欲试。

“好啊!”心心姊姊牵着可洛妹妹,我跟建汉一左一右跟着。

没想到,才离开河水没有三分钟,远处就听见一声低吼,低吼旋即唤起数十高亢的共鸣,只有一瞬间,我们就被乱中有序的高低吼声给包围,吼声有远有近,有大有小,但决不是单纯的此起彼落。

而且,共鸣高高低低地快速扩大范围,连远远的山头都传来隐隐约约的吼声。

数百只狗群的传言,居然不假!

“怎么办?要冲进去河里吗?”建汉紧张地说。

“来不及了,不要慌!”心心姊姊的声音也带着不知所措。

几只眼神凶恶的狼狗在河边作态要扑上来,低声吠着。

“快跑?”我简直不敢动,一手握紧拳头,一手放在可洛妹妹紧绷的肩膀上。

心心姊姊摇摇头,然后勉强笑了笑:“不要有大动作、不要瞪他们、不要大声说话。我想应该不会有事的。”

就这样,我们被越来越多只的野狗远远近近的包围,我们手牵着手,一股劲地微笑。

我感觉到可洛妹妹的手心是冰冷的,但心心姊姊的手心则全都是热呼呼的汗水。心心姊姊的心里还有希望,只要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突然间,一声苍凉雄劲的吼叫自远而近,速度惊人,草丛上数百条矗立的尾巴顿时一齐垂下,每一条狗都安静坐下,头低低的低声呜呜。

“霸王狗!”可洛妹的脸色惨白。

一条巨大的灰白色大狗昂首阔步朝我们走过来,它是一只短毛、长脚、身上创疤处处的巨犬,虽然没有像传说中如老虎般巨大,甚至不是这群狗中最大的一只,但它的眼睛眯了起来,右眼上有一道只有漫画里坏人才具备的刀疤,眼神极为有威严。

“吼……”巨犬低沉地吼叫,瞪着心心姊姊,似乎知道她是我们的头头。

它的嘴巴露出像鳄鱼般的牙齿,每一颗都像磨得光亮的匕首。

“嗨!”心心姊姊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吼……”巨犬的额头上爆出一条青筋,眼睛喷出光来。

看来,一场大战是避无可避的了!

“擒贼先擒王?”我咬牙。

“我抓住它的脖子,义智,你抓住它的肚子抱起来。”建汉的胸口剧烈起伏。

那巨犬似乎听得懂我们的谈话,不只是额头上,全身一块块肌里分明的肌肉全都鼓胀了起来,数条愤怒的青筋像蚯蚓一样在肌肉上快速盘动,十分诡异吓人。

巨犬张大嘴巴,鳄鱼般的牙齿震摄住我跟建汉的手脚。

“你们两个不要乱说话,对不起,我们是没有恶意的。”心心姊姊忙说,但已经来不及了。

巨犬的愤怒使它身上的伤疤发出青绿色的刺眼光芒,它的情绪像电波一样荡开,影响到所有的、数百只野狗。瞬间百吠齐鸣。

“惨了惨了!”我心里呜呼哀哉。

“跑!”心心姊姊大叫。

巨犬大吼一声,所有的野狗全都一齐扑上!

跑?我的眼睛一花,四人全踉跄跌在地上。

“乖狗!”

十几只最靠近我们的猛犬一齐翻倒,我却只看见一道眩目的黄色闪光像龙卷风一样在我们四人身边飞跑!我们四人惊诧地互相对视。

巨犬冷峻地停止吼叫,不动声色地看着闪光龙卷风,而数百只野狗也安静下来,被闪光飓风刮倒的十几只野狗翻身而起,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闪电怪客!”建汉高兴大叫。

闪光龙卷风嘎然停止,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站在建汉的面前,颇有兴味地看着他,说:“小朋友,你认识闪电怪客?”

建汉表情喜悦不胜,大声说道:“你就是闪电怪客!你就是闪电怪客!”

那老人耸耸肩,摇摇头说:“不是,闪电怪客已经死了,我只是他的朋友。”

但老人的皱纹一起挤在眼睛旁,丝毫掩不住他高兴的心情。

“不可能的!这一招‘闪光龙卷风’全世界只有闪电怪客才办得到!”建汉欣喜若狂地说。

“是吗?”老人答的有些靦腆。

“能够以高速制造出龙卷风的只有三个超人,其中一个在一百二十年前就死了,另一个是在英国伦敦的雷霆羽毛人,但去年度的超人大评比杂志说,雷霆羽毛人的速度只有闪电怪客的一半!决不可能制造出这么快的闪光龙卷风!”建汉连珠泡似地说,一句句都叫老人的眼睛眯了又眯,变成一条线。

虽然我也很惊讶,但我们都比较关心围在我们身边的大批野狗,那只巨大的猛犬傲气十足地看着远方,不理会我们、却也不离开。

“它们好像没那么凶了?”可洛妹妹紧张地说。

“是啊,那个老伯伯应该认识它们吧!”心心姊姊说。

“什么老伯伯!他是闪电怪客!”建汉大声喊道。

那老人笑笑,说:“是也好,不是也好,这里不是你们这群小鬼待的地方,快快走吧,也不要跟其他人提起这里发生的事,这群狗只是被这个世界排斥、遗忘、伤害的可怜虫,只有在这个边缘地带才有他们自由的空间,至于我,也只有这个谣言四起的地方才能让老头我好好养老,所以,走吧,别带任何东西就走吧!这里的狗不会伤害你们的。”

老人的态度很和气,但这番话已经不否认他就是闪电怪客的事实。他穿着白色汗衫、黑色宽大长裤、还有一双沾满泥巴跟补钉的破布鞋,十足的乡野农夫样,一点都没有当年威风八面、独挑百人的英雄样。

巨犬瞥了老人一眼,老人抖抖眉毛笑笑。

巨犬的鼻子无奈地喷喷气,数百只狗霎时间全扬起尾巴解散,好像纪律严明的军队。但巨犬并不走开,似乎要盯着我们离开为止。

它只是不可一世地用下巴看着我们。

“你看,狗都比我威风。”老人自我解嘲。

“等等!我不要走!我好不容易真的见到了你!非要缠着你说几天的话不可!我是你的发烧迷啊!”建汉急切地说。

“我的发烧迷?我风光的时候,你恐怕还没出生啊。”老人莞尔。这句话根本就承认了他的身分。

“但你的英雄事迹一直都在啊!我跟义智有好多关于你跟蜘蛛人联手打击犯罪的漫画啊!还有!还有!还有我们孤儿院也常常放你的电影!总共七集我都有看喔!我最喜欢第六集!你打败笨头笨脑三兄弟那一集!那一集超热血的!义智最喜欢第七集!对不对!”建汉疯狂地说着,我在一旁点头,竖起大拇指。

虽然我不是闪电怪客正牌的迷,但亲眼看到本人,我内心也是一阵激荡,心心姊姊跟可洛妹的脸上也是迷惘跟惊喜交织的复杂画面。

“拜托!请不要那么快赶我走!”建汉近乎哀求地看着闪电怪客。

“我们不会说出关于这里的一切,任何一切!”我举手发誓,心心姊姊跟可洛妹也一起举手,两人笑得像盛开的花一样。

闪电怪客插着腰,看着巨犬。

废弃的工厂,其实就是闪电怪客隐居的新家,荒芜的外表和斑驳掉漆的铁壳货柜是最好的掩饰。

我们在闪电怪客的带领下走进他的隐所,在空旷的货柜中,他搬了两张长板凳给我们坐,自己坐在一张破破烂烂的董事长旋转皮椅上。

地上有一堆火,两根铁条间吊着一壶开水,巨犬倨傲地趴在工厂外晒太阳,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闪电怪客小心翼翼拿起开水,乱七八糟丢了一堆茶叶进去,递给我们一人一杯茶。

“这里就是你隐居的地方?”建汉精神奕奕。

“嗯。”闪电怪客。

“这里一定有个装满道具跟武器的地下室吧?”心心姊姊捧着茶呼气。

“没有。”闪电怪客。

“闪电怪客才不需要武器咧!”建汉忍不住反驳,期待地看着闪电怪客。

“嗯。”闪电怪客靦腆地说。

“你还留着以前的衣服吗?你认识月光姆奈吗?”可洛妹啜了一口茶问道。她是女英雄“月光姆奈”的迷,月光姆奈是前年才出现的新英雄,以气质出众为最大特色,专门解救善良无辜的未成年少男少女。

“我不认识月光母奶,以前的衣服我早穿不下了,你看,我肚子都一大圈了,跑也快跑不动了。”闪电怪客不好意思地说,拉起自己的白色汗衫,露出肥肥的肚子。

“但你还是宝刀未老啊!刚刚你露的那一手就超赞的!好猛啊!”建汉几乎要鼓掌。

闪电怪客一直摇手,但看样子真的很高兴,说:“现在我的体力真的不比从前,以前我真有把握在敌人开枪前就把二十几个人撂倒,但是现在改良过的U型子弹……速度更快了,我这条老命拼不起来啊,哈!”

“谢谢你刚刚救我们,我们真的很乱来,明明知道危险还来。”心心姊姊很有礼貌地道谢。

闪电怪客点点头,说:“我刚刚煮水煮到一半,外边那群狗吠得可厉害,我一听就知道又有人来了,唉,这鬼地方已经有好些年没人来了,我才能落得清闲,但你们既然被狗包围,亚理斯多德又出面,我能不出来救你们吗?所以拜托请不要泄漏我的行踪,也不要鼓励其他人上山,到时候我被迫去找另一个地方隐居不打紧,但这几百只狗要找到更好的地方野居……就很困难了。”

但闪电怪客顿了一顿,自嘲地说:“但,这都是我多虑了,那些记者根本不会上来找我,他们只关心那个叫音波超人……”

“音波侠!”我纠正。

“嗯,音波侠,他们只关心他跟其他新英雄的事迹,这点我最清楚了,这也没什么好怨的,行侠仗义不是想得到镁光灯,况且……况且以前我取代了红茶绅士的英雄地位时,我也是满心雀跃,没想过自己也会有没有掌声的一天。”闪电怪客傻笑,有些难为情。

这也难怪。

建汉会知道十二年前悄声引退的闪电怪客,完全是因为我们有一大堆旧漫画,以及孤儿院经费不足,一天到晚放老电影的缘故。

我在想,如果我们被一团闪光龙卷风包围、解救,却不晓得救我们的人居然是以前鼎鼎大名的英雄,不晓得闪电怪客会有多伤心。

心心姊姊举手。

“请说?”闪电怪客摸摸头,他从以前就不习惯接受记者访问,他总是用他旋风般的速度逃走。

“亚理斯多德是那一只霸王狗的名字吗?”心心姊姊。

“是啊。”闪电怪客说:“我帮他取的,他没反对,就这么定了。亚理斯多德是一只从小就受尽人类虐待的野狗,他的命运很悲惨,一身都是被毒打的伤疤,他甚至被人类抓去作辐射实验,他拼命逃走后就再也不信任人类,他之所以会攻击你们,只是因为他害怕以往的经验重演,那可不是与生俱来的敌意。”

后来我才知道,亚理斯多德从辐射实验中得到了不起的异能力。

“漫画说你的能力是从小被一道闪电劈到,所以开启了你的超能力,这是真的吗?”建汉问。

“秘密。这是每个英雄的秘密。”闪电怪客笑笑。

“请问你真的在击败了玫瑰奴隶王之后,还放了他一条生路改过自新吗?”建汉继续问。

“是,但是两个月之后我亲自把他沉到海底。”闪电怪客发笑。

“超人大评比杂志中认为你在历届超人中的战斗力排名,比蜘蛛人还要厉害五名,你自己觉得跟蜘蛛人哪一个比较厉害?”我举手。

“我们私下开玩笑地比试过,两人实际上相差不多,只是我比较擅长以一敌多,所以杂志将我的战斗力捧的高些,其实蜘蛛人单打独斗的本事略胜我一筹。”闪电怪客悠悠地说。

“你打算复出吗?”可洛妹举手。

“不。”闪电怪客。

“当世界需要你呢?”我举手。

“不。”闪电怪客。

“如果有这个世界难以抵挡的敌人出现呢?”建汉举手。

“不。”闪电怪客。

建汉难过地看着闪电怪客。

闪电怪客安慰着建汉,说:“总是有英雄的,总是会有英雄挺身而出的。”

“但闪电怪客只有一个啊!”建汉哭丧着脸,心心姊姊伸过手去握紧他的手。

闪电怪客落寞地低着头,说:“时间不早了,你们该走了。”

我们尴尬地看着彼此,只好站了起来。

“顺着河走下去,你们会知道路的。”闪电怪客放下茶杯,随意挥挥手。

建汉想说些什么却只是杵在一旁,我明白他是想说些鼓励的话道别。

“既然老英雄怎么都不肯重出江湖,那……”心心姊姊微笑,说:“如果我们怀念老英雄,可不可以常来这里玩?”

闪电怪客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建汉热切地看着他。

“还不快谢谢闪电老英雄!”心心姊姊拉着我们,我们赶紧大声说谢谢,闪电怪客只好不住地挥挥手,不置可否的态度只是显露出他的害羞与欢喜。

我们走出废弃工厂,亚理斯多德瞪了我们一眼,然后就撇过头去看着远方。

建汉恋恋不舍地回过头,看着把长裤卷到膝盖的闪电怪客,说:“闪电怪客阿伯,你可不可以再露一手我最喜欢的闪电双龙斩?”

闪电怪客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建汉只好摸摸头,转过身去。

也许,传说中的闪电双龙斩只是漫画杜撰出来的怪招吧?

“等等。”

建汉又惊又喜地转过头,我们都很期待地看着站起身来的闪电怪客。

闪电怪客拍拍手,干咳了两声。

我的眼前黄光雷动,头发被强风刮得直起来,脚步不稳。

全身上下数百万的毛细孔好像在千分之一秒中酥酥麻麻地打开。

轰的一声闷响,来自我们的背后,我们一转身,只见漫天的石屑像慢动作漂浮在四周,石屑粗细不一、高低不定、每个石屑上都缭绕着金黄色的电气,我们有如置身银河之中。

闪电怪客气喘吁吁地站在两条偌大的裂缝旁,那两条裂缝不断冒着白色的热气,好像被两柄霸气万千的奔雷给劈开似的,但裂缝虽深虽宽,崩碎的痕迹却只有两公尺多,跟漫画里一次可以崩开整条马路的气势相差颇多。

或许是老了,或许是怕我们受伤,但我心中的感动却丝毫不减,更因身历其境感到极为热血。

石屑纷纷坠落。

我们周身毛细孔舒张的酥麻感也消失了,电气无影无踪。

“好厉害啊!”建汉鼓掌,兴奋地大吼大叫,我们也感到很炫很棒。

闪电怪客不断咳嗽,脸都涨红了,好像小孩子那样开心笑着。

“谢谢你们还记得我。”闪电怪客不好意思地说,向我们拱手道别。

亚理斯多德闭上眼睛睡觉,好像刚刚的闪电双龙斩没发生过似的。

因为奇异的邂逅,使得我们回到孤儿院时已经是黄昏了,我们答应过闪电怪客守住秘密,所以我们杜撰了一个“玩到忘记时间”的平凡理由,连心心姊姊跟可洛妹都被虎姑婆骂的很惨,因为心心姊姊说她们不小心就跟我们玩在一块了。

“你们这群不知感恩的小鬼!”虎姑婆总是这样骂我们,我们也早就免疫了。

晚上,当所有的小朋友都在走廊、院子里玩游戏时,我们四个人就被锁在孤儿院的小教室里罚写功课,内容是数学一百题与历史地理背诵,而心心姊姊下个月就要参加会考了,所以她很认真地在一旁做练习题。

建汉趴在桌上,甜甜地回忆着与闪电怪客的相遇。我想过不了几天,建汉这家伙就会要我陪他再去找闪电怪客聊天了吧。

我看看心心姊姊,她专注的表情令我不安。

“心心姊姊,你最想考上什么科系啊?”我问,虽然我已经问过一万次了。

“社会福利、撒克语。”心心姊姊头也不抬,继续做她的练习题。

“你会想留在蜘蛛市吗?”我问,虽然我自己以后很想离开这个大城市……因为我就是在这里被遗弃的,但在我展开流浪之前,我希望心心姊姊不要离我太远。

“蜘蛛市有八个大学都有社会福利系,三个大学有撒克语系,我留在蜘蛛市的机会很大,虽然邻市的大学也很多。”心心姊姊说,翻过一页。

我跟建汉微笑地互看一眼,心心姊姊这样的大好人一定会常常回来看我们的。

可洛妹妹拖着腮膀子,没好气说:“你们两个是没希望的,像心心姊姊这么好的人到哪里都会一下子就被追走啦……尤其是在市中心的大学里,那里的男生又高大壮,又聪明又会运动,你们比不上的啦!”

建汉嘻皮笑脸说:“心心姊姊走了以后,有一个女生就变成一个人啰,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每天打她的头,好可怜喔……”

我叹了一口气:“一个人的滋味,唉……这世界上最悲惨的事,就是一个人了……”

可洛妹妹哇一声哭了出来,而且还是号啕大哭的那种糟糕的哭法,心心姊姊赶忙丢下书本安慰她,顺便狠狠地骂了我们一顿,我们两人简直快要立正站好。

“对不起啦,我们是开玩笑的!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啦!”我忙说。

“你们一定会欺负我!一定会趁心心姊姊不在欺负我!”可洛妹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指控还没发生的事。

心心姊姊拍拍她的肩膀,说:“不会啦,他们只是嘴巴说说,而且他们只是年纪比你大,他们根本就是小孩子,我走了以后还要麻烦你继续照顾他们哩!”

可洛妹妹擦擦眼泪,眼睛红的跟什么似的。

心心姊姊摸着可洛妹妹浓厚可爱的眉毛,说:“你自己看看他们,义智那个上厕所常常忘记拉拉炼的小鬼,像是你的大哥哥吗?那个已经开始长胸毛的建汉,到现在还是会**床,你觉得他敢打你的头吗?以后你可以帮我好好照顾他们,别让他们玩得太野,他们被关进不乖房的时候,还要哭着求你偷东西给他们吃呢!”

我跟建汉面面相觑,我的妈啊!真是被彻底看扁了。

可洛妹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心心姊姊用手指刺了她的肚子一下,可洛妹妹一痒,终于破涕为笑。

“好了,现在都给我看书、写功课,不要再吵我了,要是我成绩不够上蜘蛛市的大学,你看我会不会特地回这里看你们。”心心姊姊老气横秋地说。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一下子就乖乖坐好,拿起课本啃。

我打开老旧的收音机,将音量开到很小很小放在桌上,一边念书一边听着广播,而建汉也打起精神作拿手的数学题目。

窗户外面正下着大雨。

“……根据刚刚从市警局传来的最新消息指出,骷髅帮帮主骷髅大帅已经被音波侠击败并会同警方逮捕,目击者指出,一个多小时前骷髅大帅在高达一百三十层楼高的贝登大楼楼顶的百货公司里抢劫作案后,正要搭乘大楼外接应的直升机逃跑时,遭到音波侠的音波拳攻击,两人大战的现场一片狼藉,骷髅大帅的右手据信已经遭到音波侠折断,现在正在市警局接受笔录……”

我微笑,真不愧是音波侠。我闭上眼睛。

“……是啊!我当时就躲在柜台里面,但你知道的嘛!我也是音波侠的粉丝啊!我当然勇敢地偷看他们打架,音波侠的碎音拳真的很经典!现场看果然跟在电影院里看到的差远了,碎音拳!碎音拳可真的叫我的耳膜快飞出去了……”

“……我叫三村,我这辈子最感动的一刻,就是当我看见音波侠跟骷髅大帅分出胜负的那一瞬间……”

“……哇!当时玻璃全都碎了!坦白说来来去去真是太快了!我只听见……你别说我胆小!这场胜负真的只能用耳朵见证一切啊……”

“……我今年七岁,我长大以后不想当警察,我要当音波侠……”

广播在风雨中讯号有些断断续续,但那些语句转化成精彩动人的画面,历历如真在我心中重演。

我甜美的进入梦乡。

后来,我跟建汉常常跷课,或是在假日的时候偷偷到后山去找闪电怪客聊天,心心姊姊跟可洛妹妹有时也会一起去,但她们对追求英雄的热情实在不比我们男生,她们只把到后山的路程当作是徒步郊游,而不是狂热的追星活动。

“白痴,这不是男生女生的问题。”建汉说。

“不然呢?”我反问。

我们一边丢着小石子,一边胡乱聊着。

“心心姊姊其实不相信这世界上是有英雄的,她爸爸妈妈被杀的时候,城市英雄在哪里?她嘴巴不说,但她根本对英雄没有兴趣,英雄不应该只是有超能力的人,他们应该及时挺身而出。”建汉说。

“也对。”我承认:“可洛妹妹的英雄其实再明显不过,就是将她从大风雪中抱进孤儿院的心心姊姊。”

建汉点点头,说:“她们一个不相信英雄,一个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英雄。而我们男孩子最脆弱了,哈,我们的英雄定义总是比较简单。”

说着说着,我们已经沿着小河,看见了那座废弃的铁皮工厂。

一路上有几只野狗跟着我们,到后来越来越多,我跟建汉却不再惧怕,因为他们似乎得到了某种指示,将我们排除在入侵者之外,他们只是跟着、跟着、跟着,有时我跟建汉还会撕几片面包给他们啃。我知道这全是亚里斯多德的命令。每次看见它用那充满不屑的眼神瞥着我们,我都会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亚里斯多德也许比狮子还要强壮,虽然它从来没有试图证明。

我们走进废工厂,亚里斯多德抬起头来,看了我们一眼,我跟建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它的鼻子不屑地喷气,然后将头撇向另一边。

“你们来啦,正好陪我吃点面吧!”闪电怪客指着地上被温火捧住的锅子。他依旧将裤管卷到膝盖,右手不停地抠着脚底板。

“好啊,今天我们想听听你跟那个女记者之间的爱情故事!”建汉笑笑,跟我一齐蹲在地上,拿起筷子拨弄锅子里的面条。

亚里斯多德站起来,走开,临走前还不忘朝着我的脸放了一个臭*。

一整个午后,常常就这么过了。

幸运的话,我们不只会听到老到掉牙的故事,还能一睹没有经过电脑特效修饰的华丽绝技。

闪电百人拳、十丈破空踢、骤雨隐、电磁取物、暴雷冲天吼。

虽然,这些绝技跟我们想像中的样子友一大段距离,但我们都能理解岁月对一个老英雄留下的不只是痕迹,也带走了些什么。

闪电百人拳缩水成闪电五人拳,而且只能支持三秒。

十丈破空踢不仅没有十丈,更没有破空。

骤雨骤是骤了,隐却没有隐好。

电磁取物倒还灵活,只是东西常常飘啊飘啊在半空中就自己掉了下去。

暴雷冲天吼,吼的是很大声,却没有像漫画格子里那些震动颤抖的状声字那样有魄力,也没有冲天。

我跟建汉总是大声喝采,因为这些绝技跟着闪电怪客一起变老了,变得很有人情味,而不只是无情的杀人术、击倒、再击倒。没有敌人了,只有我们两个忠实的观众,因此这些绝技变成了一种回忆,一种情感。

那时我常常会想,音波侠老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像闪电怪客一样,浑不在乎自己的形象躲在没有地名的角落,用嘴巴里的故事、和气短力缺的表演,渡过剩下的昏黄岁月。

也许,这就是英雄必然的迟暮?我是说,如果他并未战死的话。

但闪电怪客的家人呢?是他从未拥有过,抑或是英雄本来就不该有家庭的羁绊?我不敢问,也不想。我自己就不喜欢别人问我身世等问题,如果闪电怪客愿意的话,他自然会说的不是吗?

“谢谢你,今天我们玩得很开心!”我说。面早已吃完了。

闪电怪客总是坐着,挥挥手,老态龙钟的弯着腰,羞赧笑笑跟我们道别。

心心姊姊的成绩单在今天早上寄到,903分,分数不低,应该足够成为蜘蛛市市立大学社会福利系的新鲜人,另外六个大哥哥大姊姊考的也不错,虎姑婆院长还特地在门口放了七串红鞭炮,一整天孤儿院都喜气洋洋的。杜老师还在演讲时一再提到:“各位同学们要记取这几位大哥哥大姊姊努力考取好成绩的精神,本院备有充分的教育基金,绝对可以支付每一个大哥哥大姊姊第一年上大学的全额费用,就是希望大家都能努力读书,将来能够为自己、也为所有的弟弟妹妹们争取更好的教育机会……”

我远远看着站在升旗台上的心心姊姊,她站在接受表扬的七个人中间,一双眼睛正看着我跟建汉,神色间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惋惜。

远远的,她又打了一个喷嚏。

我吐吐舌头。

“心心姊姊对你真是越来越过敏了。”建汉忍俊不已。

“虎姑婆院长还真是好心,第一年的全额补助,够心心姊姊慢慢找打工的机会了。”我说。

“真羡慕她,已经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这地方跟军营没两样。”建汉说。

杜老师继续在升旗台上口沫横飞,接着,就是七个准大学新鲜人轮番发表考试准备的经验,一个说得比一个还要长,有个金发的大哥哥甚至从他六岁进孤儿院的奋斗故事开始讲起。在大太阳底下,建汉闭上眼睛陷入昏迷,我低着头看着鞋子上的泥巴渍,泥巴渍晃动着。

※ ※ ※ ※ ※

外面的雨下的好大,我独自一人坐在院子前的长廊末,雨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

那时,我十岁。距离我变成孤儿正好满十周年。

每到我被抛弃的那一天,我都会陷入跟我年纪不对称的愁绪里,那愁绪很巨大,有时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化身为一头大到看不见尾巴的鲸鱼,它的嘴巴张开,好大好大的黑,可是却不急着把我吞下去。就这么张着。

这让我很焦虑,焦虑到最后,变成一种惯性的哀愁。一种不应该被十岁小孩拥有的情绪套在心里,不必等鲸鱼将我吞下,我自己就沉到了墨绿色的海底。

“哈咻!”

心心姊姊拿着剪刀,站在我后面。剪刀片一开一阖。

“帮你剪头发。”心心姊姊。

“不要。”我低下头。

“为什么?”心心姊姊。

“上次你把我剪得好丑。”我摸着头,上次我顶了非常像西瓜头的西瓜头,长达两个月。

“……把头给我。”

心心姊姊抓起我的头,一剪一剪,我毫无抗拒之力。发丝一块块慢慢掉在我脚下的报纸上,我看着发愣。

雨珠沿着屋檐流下,像幅古老的日本画。

“你的头发有一点褐色,说不定你的爸爸还是妈妈有一个是西方人。”心心姊姊。

“是吗?”我不置可否。

“不感兴趣吗?”心心姊姊笑笑。

“怎么感兴趣?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当时我还是个小娃娃不是吗?”我感到窘迫。

我感觉到冰冰凉凉的刀片顺着一个弧度,慢慢刮着我的后脑。

“这里好烂,糟透了,总有一天我一定要逃出这里。”我忿忿不平。

“总有一天是什么时候?”心心姊姊。

我不说话,这个问题我当然也想过。

头发落下。

“算了。”我想起了什么。

“为什么算了?”心心姊姊。

“反正外面也没有人在等我,也没有人知道我,我出去以后也不知道应该去哪,该找谁……这个世界真是一头王八蛋,王八蛋透了。”我感到沮丧。

“以后我出去了,你可以来找我啊。”心心姊姊。

“嗯?”我心头一空,四肢发热。

“我出去以后,就有人在等你,知道你,你也就知道应该去哪里,该找谁了。”心心姊姊一边说,一边继续挥舞手中的剪刀。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雨一直下到半夜,我的灵魂也一直待在那着滴水的长廊,屋檐下。

※ ※ ※ ※ ※

“都几岁了,还玩这个?”建汉抱怨着。

“咦?我记得两年前你们还很喜欢啊?”心心姊姊糗着建汉。

“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我装傻。

※ ※ ※ ※ ※

四个人,在后山一棵视野最棒的大树上,拿着烟花灿烂的仙女棒胡乱摇着,金色的火花像萤火虫般在深夜的树林里跳跃、恣意流泻,有时我会将快要烧尽的仙女棒甩向天空,让它乘着微风在空中漂亮旋转,然后坠落。

我看着坐在上前方的心心姊姊,她轻轻踢着脚,眼睛眺望着灰白的孤儿院,没有感伤地哭,也没有应景地流泪。

她只是看着。整夜。

也许十几年来的点滴回忆都在她的眺望中如跑马灯一一掠过,也许没有。

也许她正在感谢,也许她正在用沉默的尊敬做道别。我看不出来。

我不知道,有一天我终于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我是不是也会这样看着它,然后突然明白心心姊姊今天晚上在想些什么。

可洛哼着歌,像个音乐家,对着树林里从未歇止过的蝉鸣蛙叫挥舞着手中的金光指挥棒,沉浸在夏夜道别曲里。

很难想像心心姊姊离开孤儿院之后,我会用什么样的心境继续待在这里,但当时坐在大树干上的我根本不去想这个问题。心心姊姊还在我身边一刻,我就拒绝去思考什么叫做“有种东西突然被抽离了身体”这句话的意思。

建汉显然也不愿意多想,他用脚趾夹住仙女棒,双手拿着猛冒白烟的烟雾弹,将自己隐身在硫磺气味的白雾中,嚷着:“天啊!天啊!我看不见了!”

可洛停止自我陶醉的演奏、不可置信地瞪着白痴的建汉,心心姊姊却哈大笑,差点摔下大树。

“笑个*啊?”我懊恼地埋怨。心心姊姊明天就要走了,但她却一点悲伤或惆怅的感觉都没有。

“义智在生我的气啊?舍不得我呴?”心心姊姊笑得更畅怀了。

我叹了一口气。心心姊姊好像没有伤心的时候,也许这就是我最需要她的地方。

“来玩这个吧!这个才是男子汉应该玩的好东西啊!”建汉大叫,他也没有什么烦恼似的。

建汉从背包里拿出几个玻璃瓶子、还有一大把冲天炮!

“天啊,有时候我真讨厌你们这些随时都在大笑的笨蛋,搞得我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我笑了出来,接过玻璃瓶子,插上一根冲天炮。

“义智、建汉、可洛,我走了以后,你们以后也要这样开心才行!”心心姊姊开心地喊道:“我们都是一家人!过几年我们一定会再相聚的!”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祝心心姊姊一帆风顺啊!”我大叫,将仙女棒的火星对准冲天炮的引线,点燃。

“一帆风顺!永远别忘记我们啊!”建汉站了起来,在摇摇摆摆的树干上大叫着,手中冲天炮的引线已经吱吱冒烟。

“一定会再相聚的!”可洛也站了起来,将玻璃瓶高高举起、晃着。

四双眼,四颗曾经被遗弃的生命,从此不再孤独。因为我们发誓永远都要在一起。

碰!碰!碰!碰!

那个心心姊姊拎起沉重行囊的夏夜,最后的画面,是四道灿烂到令人睁不开眼睛的流星。

依稀,在流星闪耀着让时间静止的光芒的瞬间,我抬头,看着心心姊姊。

不知道是萤火虫,还是逸散的星光,心心姊姊的脸庞亮晶晶的。

※ ※ ※ ※ ※

第二天早上,心心姊姊踏出孤儿院那道高耸的青铜栅栏的时候。

我忍不住,忍不住……

“心心姊姊!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我大叫,根本不理会虎姑婆院长及欢送的上百院童。

心心姊姊回过头,狡黠的笑容。

“勇敢的男生!”心心姊姊弯起手臂,挤眉弄眼。

然后还是打了个喷嚏。

心心姊姊走后,我跟建汉被抓到“不乖房”的次数遽减,万一真的不幸跷课(常常到闪电怪客那里去蹓跶)被逮,最后可洛也会肩负心心姊姊传承下来的任务,半夜去厨房偷点东西、塞到不乖房门下给我们啃。

但是,再没有熟悉的“哈啾”声了。

暑假过后,我跟建汉似乎被迫成长了许多,或者,我们是因为缺了一个耍宝的最好观众,两个人正经的时间终于超过不正经的时间,有时照镜子都会吓一跳,为什么我突然间变得陌生起来。

幸好,心心姊姊每个星期都会写信给院长跟我们,告诉我们她在大学参加社团、念书、出游、寝联、打工的经验,她的生活多采多姿,字里行间都洋溢着新鲜生活的喜悦,以及她想表达的:一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也可以从容自在地与人相处,也可以很优秀,也可以跟别人一样。

但心心姊姊并不知道,她是多么特别的一个人。我喜欢她的情绪里,总是带着无法掩饰的崇拜。

心心姊姊给我们的信总是署名我们三人共同拥有,我们心里都明白为什么心心姊姊不一个人写一封信的原因。她想让我们一直分享重要的东西。

也所以,我们三个人回信给心心姊姊时,也是共用一张信纸,三种字体联手将喷上香水的信纸挤得满满的,让她感受到我们的思念跟旺盛的生命力。

※ ※ ※ ※ ※

“喂,你以后要做什么啊?”

建汉有一天在数学课上低头问我。

“我要做一个很有勇气的男人。”我说,指着自己手臂上的小老鼠。

“瞎扯,又没有勇气系。我是在问你以后要靠什么赚钱?想念什么?”建汉苦着一张脸,指着黑板上一长串的排列组合算式,说:“我对数字实在不行。”

“我想考体育系,你也可以考看看啊,我们大概是这里体力最好的,别人在念书,我们都在山里当猴子。”我说。我不只对数字不行,我样样都不行。

数学老师停下手中的粉笔,瞪了我们一眼,然后继续那该死的排列组合。

“念体育,然后呢?去比十项铁人啊?”建汉失笑,声音压低。

“不是,我进体育系后,我想练拳击。”我握紧拳头,说:“不觉得一个男人最有勇气的时候,就是站在擂台,额头上的汗珠慢慢顺着鼻子滑过,然后滴到拳套的那一刻吗?”

建汉一愣。

“你以为打拳击心心姊姊就会跟你在一起?太扯了,勇气的意思在每一本超人漫画都说得很清楚,就是‘挺身而出、守护心爱的家园’这类的台词啊!你这笨蛋居然还在搞幼稚!”建汉耻笑着我。

“你不懂什么叫做男人的气魄,漫画里的主角要是没有武功,哪来的台词说要挺身而出?”我耻笑回去:“那你呢?”

建汉笃定地说:“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去当警察,先说好,你不可以学我,当一个男人穿上警察制服时,哪个女人不被迷死!”

我点点头,说:“警察就是那种坏人都死光光了,才会出来充充场面,让电影工作人员的名字打在他们脸上的那种人嘛。”

建汉正要反驳,脸上的表情却揪然痛苦地扭在一块,原来是经过走廊的可洛从窗户外射了一条橡皮筋在建汉的脸上。

我们看着走廊,可洛义正言辞地看着我们,比了个“上课专心”的手势,然后蹦蹦跳跳走开。

那个小鬼头越来越有架式了,可恶。

“下次去闪电怪客那里一定不带可洛去。”建汉摸着脸,埋怨。

“嘿,说不定可洛煞到你了!”我故意说。

这阵子可洛总是爱黏着我们,都不去跟她班上同年纪的女生玩躲猫猫、下跳棋,宁愿跟在我们*股后面用小石头跟橡皮筋偷袭我们。我想,她非常想要取代、或接近心心姊姊的位置,要不就是煞到我们了。

“煞你个头,可洛是煞到你才对。”建汉正经八百地说。

数学老师又瞪了我们一眼,我们只好噤声、趴在桌上睡觉。

时间过的很快,心心姊姊在她上大学的这一年里,总共回来看我们十七次,但每一次都没法子待过夜,上一次跟下一次的探访时间也隔的越来越长。

她太忙了,事情越来越多,家教、社团、打工、课业的事让她的呼吸比以前急促,以前在贫穷的孤儿院从没使用过电脑的她,更为了了解冷冰冰的机器跟网路费了许多时间,她也正在努力存钱买两台电脑,一台给自己,一台打算捐给孤儿院。

尽管忙碌,然而心心姊姊每次回来的时候,总是一脸不可思议的开怀,还会带最新的英雄漫画跟超人评鉴杂志给我们,还有给可洛的新衣服。

我们总是会大大方方地(不需要跷课了啊!)跟虎姑婆院长请假,四个人一起到可以看见孤儿院的后山小草坡上坐着,把握每分每秒拼命讲话。

“心心姊姊,你这么漂亮又有人缘,在大学里都没有人追你吗?”可洛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看了心心姊姊,又看了我跟建汉。

我急忙说:“那些死大学生哪配的上心心姊姊?”

心心姊姊正经八百地说:“当然有啊,我可是很有身价的呢,下学期我还要竞选手语社的社长。”

建汉自信满满地说:“有也没关系,反正心心姊姊超难追的,他们可有苦头吃的了。”

心心姊姊佯做惊讶,说:“是吗?我很难追吗?”

“是啊,不然我们怎么都追不到你。”我跟建汉异口同声。

然后又是一阵夸张的笑声,虽然我笑的很心惊。

※ ※ ※ ※ ※

闪电怪客并不是个恋爱的好顾问,甚至不是一个好的拳击教练。

“恋爱啊?这种东西很难掌握的,比连续打倒一百个拿喷火器的歹徒还要困难,这种事不要拿来问我这老头子,写信去问报纸专收垃圾问题的专栏作家比较实在啊。还有,出拳要直一点,才够点力嘛。”闪电怪客萎靡地坐在地上,拿着刚烤好的土鸡腿啃着。

我抱着沙袋喘气、流汗,才半个小时,我的力气仿佛都跟着碱碱的汗水,从上万个毛细孔泄到地上了。

亚里斯多德正倨傲地坐在一旁,用眼神分配着刚刚被他撕裂的三只兔子,几只野狗兴奋、却井然有序地从亚里斯多德的脚前一一叼走被分配到的部份。没有一条狗愿意理会一个正迈向伟大拳击手之路的男人。

“我的拳头,呼,好像不太有劲的感觉?”我喘着,好累。

“是啊,我就觉得一点用处都没有,就算你是世界拳王,闪电怪客,甚至是任何一个初出茅庐的都市超人,都可以在铃响前敲昏你十次。练拳不能使一个笨蛋变强。”建汉蹲在地上喃喃念着,眼前正晃着警校必考的题库。

“是吗?”我擦擦汗,看着老态龙钟的闪电怪客。

闪电怪客的表情不置可否。

他从一开始就没鼓励我打拳,我想,毫无疑问,他只要轻轻用手指放电,这个粗陋的沙袋就会劈剥劈剥裂开,还会冒着烧焦的白烟。只要是人类,谁都给KO了。

“可恶,苦练拳击的心情是你们这些慵懒的人类、超人类所不会了解的。我练的可是勇气!勇气啊!”我抱着沙袋,脚都软了。

“嗯,加油。”闪电怪客也不扫我的兴,他老是一副关我*事的态度。然后又开始打盹。

此时,一颗小石头破空飞近正要进入午后梦乡的闪电怪客,亚里斯多德眯起眼睛,只见闪电怪客的手指慵懒地揉着鼻子,然后食指一伸,小石头便被一团金黄电气给包围住、愕然漂浮在半空中,然后掉在地上。

“一百次也丢不到一次,你还有兴趣继续丢,真是小孩子。”闪电怪客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原来是可洛又发现被我们放鸽子,一个人气冲冲地跑到这里,远远就朝闪电怪客丢石头。她的准头越来越像心心姊姊了。

“不好笑!”可洛一*股坐下,瞪着我跟建汉。

建汉赶紧专心地看题库,而我吐吐舌头,将沙袋轻轻推开,继续练我自创的“爆裂一吨”快拳,脚步随兴地挪动,双拳毫无章法地殴打着没有痛觉的沙袋。

可洛看着钟摆似的沙袋发呆,亚里斯多德打了个哈欠。连狗都看扁了我。

“说真的,闪电老伯,你的超能力是怎么来的?教一下行不行。”我一边打,一边喘,一边问。

“漫画,闪电怪客第一集里面,说你的超能力是下大雨时遭到雷殛所引发出来的?”建汉问。

“喔?”闪电怪客眯着眼睛,看着手指上的微弱电气兀自缭动着。

“碰巧你是一个邮差,当时正在大雨中送包裹,其中有一个神秘的快递包裹里装了不明的生化药剂,那生化药剂后来证明是恶魔发明家怪脑博士寄出去的。药剂在雷殛的同时阴错阳差打翻在你身上,跟高压的电气起了古怪的化学反应、并进入了你的体内,大难不死的你从此有了操纵电力的超能力,是这样的吗?”建汉如数家珍地说。

“乱写,这种瞎掰我听多了,我最红的时候,自己还听过有个报社记者发稿,说我从小就是个爱吃碱性电池的自闭症儿童,吃着吃着,久了就可以发电了。”闪电怪客哈大笑:“结果真的害一堆小朋友去吃电池,天啊。”

“不然呢?难道老伯你一出生就有超能力了?”我问,右拳挥出。

闪电怪客胡乱挥挥手,说:“每一个超人最大的秘密,就是当初自己是怎么得到那份奇异的力量。那是超人与众不同的起点,也是弱点,就让它拥有一百种说法吧。”

我埋怨:“你居然可以眼睁睁看你的仰慕者在你面前练不堪一击的拳击,也不愿意教仰慕者怎么得到超能力?我可以成为你的继承者啊,维护正义本来就是世代交替。”

建汉听着听着,放下无聊的警校题库,说:“对啊,教一下吧,教我们怎么得到其他超人的超能力也可以,你跟那么多超人英雄都是朋友,一定知道!”

可洛歪着头,不解:“真不懂,你们男生每一个人都有这个毛病,没事要当超人英雄做什么?戴上皮套面具谁也认不出来,晚上偷溜出去行侠仗义,回家蹑手蹑脚的,说不定还会被老婆误会去偷腥、罚跪算盘呢。”

闪电怪客点点头,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前,朝可洛那比了个大拇指附和。

“啧。”我朝沙袋来一记微弱的上钩拳。

钟声响起,无聊的都市历史课终于结束。

“天,今天才上了第一节课我就超想睡的,我以后要是当了总统……”建汉抱怨着。

“夏天了,心心姊姊应该快放暑假了吧?应该大二了?”我坐在阶梯上,看着布鞋上的污痕发呆,摸摸头发,鬓角已经长到盖住整个耳朵。

“嗯……”建汉抬起头,看着我。

“这个嘛……”我皱着眉头。

我跟建汉正用眼神沟通、盘算着下一堂的公民课要翘去镇上玩,很快的,沟通有了答案。

于是,两个人鬼鬼祟祟从教室后的围墙翻出,正要去凉快的后山树林享受悠闲的一整天时,却看见前面十几公尺处有两个九、十岁的小鬼,像登陆月球的太空人探头探脑地跑向后山的树丛里。

我跟建汉对望了一眼。

那两个小鬼吆喝了几声,树丛里又远远回应了几声,有男有女。

依稀,我听见有人在嚷嚷“啊!这里居然有漫画!”,然后又是一阵欢呼。

我歪着头。连漫画都给挖了出来?

“看样子,我们的秘密基地被攻占了。”

我跟建汉猛然回头,可洛妹妹不知何时已站在我俩身后,然后给了我们一人一个暴栗。

“跷课居然敢不找我!”可洛既神气又生气地说。

“找你打我们吗?”我摸摸头,避开她下一记暴栗。

我们三个远远看着那群同样跷课出来鬼混的小鬼头,认出是几个低年级的捣蛋份子,都是熟面孔。

看样子,后山的树丛将被这群童党给占领了,从前的我们说不定也是不小心占领了上一代跷课专家的地盘。什么都讲究世代交替啊。

“算了,反正我们本来就不是要去那里。”我说。希望那群小鬼好好保存那些英雄漫画。

“本来要去哪?”可洛问。

“镇上。”建汉说完,可洛又是一阵追打。

我想了想,说:“我看干脆把秘密基地移到闪电老伯的铁皮屋工厂吧,反正我常常到那里打拳,是个让男孩子挥汗如雨、改造成男人的好地方。”

可洛摆出拳击手的姿势,喝道:“三流拳击手!看你躲得过躲不过我的快拳!”说着,还真的一板一眼地向我出拳,我轻轻松松就躲开她的连环攻击,还故意在她的下巴碰了一下,可洛气急败坏抓住我的肩膀,用力一拧。

建汉看我们在围墙边玩得太大声,紧张地说:“疯了吗?我们到远一点的地方去玩吧。”随即贼兮兮地建议:“或者,我们干脆偷偷搭车去找心心姊姊!”

我一愣,可洛妹妹立刻跳了起来兴奋大叫。

这一叫,引来了围墙后的高跟鞋声、以及管理员王伯伯的木鞋喀搭声,我们三人赶紧背贴着墙,屏气不动,直到怀疑的脚步声离开、上课钟声响起为止。

“呼,吓死我了。”建汉吐出一口浊气。

“刚刚你的建议太棒了,不过我们都不知道心心姊姊念的大学怎么走啊?我们也没钱坐计程车。”我说,三人蹲在围墙下。

“我有钱。”可洛妹妹神秘地笑着。

“我也有,但是只有三十七块蜘蛛币。”我摸摸口袋,本来只是想跟建汉去镇上看路边马戏、随意晃荡而已。

“五十一块蜘蛛币。”建汉张开掌心。

“四百八十八块蜘蛛币。”可洛得意洋洋地宣布,我跟建汉瞪大了双眼。

“天啊,你把虎姑婆在院长室放在花瓶底下的钱通通偷走啊?我跟建汉只敢每次偷一点而已!”我觉得好恐怖,可洛迟早会被虎姑婆抓去吃掉。

可洛飞快地捏了我的脸,说:“谁跟你们一样白痴,这是心心姊姊偷偷给我的零用钱!她吩咐我,我们的年纪都大了,可是你跟建汉还像小孩子一样,只会买漫画这种没营养的报废物,所以她把钱交给我保管,说如果你们有带我去镇上玩,我就可以拿这笔钱请你们吃东西、去看真的马戏团表演、看电影,要是没有,哼!”

建汉大呼:“真不公平!心心姊姊居然只给你零用钱!”

可洛简直乐坏了,说:“心心姊姊跟我最好了,你们通通都要接受我的管辖!以后敢再丢下我一个人就试试看!”

我无辜地举手投降,说:“我们又不同班也不同年级,跷课还特地通知你,那不就什么都翘不成了?跷课是种很随性又高雅的行为,是一种冲动啦。”

可洛大声说:“我不管!你们想跟我去城里找心心姊姊,就要发誓!发誓以后跷课都要找我,不然就别跷课!”

我跟建汉面面相觑,天啊,这么霸道?那以后跷课可就麻烦了,得改个名字才行,例如叫“个人课外教学”或“好友教学相长自由行”等名称。

后来我才知道,可洛会这么紧张、逼我们发誓,其实是孤儿院里的小孩自然而然会有的恐慌。这种恐慌终其一生都像影子般缠着我们。

“OK,我发誓。”我说,叹气。

“我也发誓。”建汉无奈。

可洛得到重大胜利,像个陀螺高兴地跳舞、旋转。

于是,我们坐上了通往城里的公车。

找心心姊姊。

到了镇上,又转进蜘蛛市市中心,下了公车,我们就迫不及待拦了台计程车。

“请载我们到市立丹缇尔大学!”可洛第一个跳上计程车,我跟建汉跟着冲进车里。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坐昂贵的计程车。

司机载着我们在市中心逛着,我们三人有说有笑的,连大胡子司机都被我们感染了喜气,问明了我们坐计程车的理由,爽朗的他立刻说这一程算我们半价,车子后座又是一阵欢呼。

“城里的人真好啊!”我笑。

“可不是吗?自音波侠出现之后,那些坏人败类一下子少了好多!每个城市都需要有个像样的城市英雄啊!”司机哈笑。

我跟建汉相识一笑。

此时,广播机传来令人错愕的及时新闻。

“警民连线……紧急播报新闻!请各位市民现在不要靠近蓝蝶百货,蓝蝶百货下的银楼发生恐怖抢案,五名武装的歹徒抢劫得手后遭警方围捕,挟持了一名女人质试图抵抗中,现场枪击声不断……”

司机的眉头皱了起来,拿起了手机,说:“老林,在线上吗?”

“在啊。”

“听到警民连线的广播了吧?要赌吗?”司机。

“好啊,这次我赌五分钟。”

“那我只好赌十分钟啰?”司机。

“一言为定。”

司机挂掉电话。

我将头探到前座,问:“你们在赌什么啊?五分钟十分钟?”

司机哼哼说道:“我们在赌音波侠几分钟内会赶到现场干掉那些杂毛,嘿,屡试不爽,真不晓得那些杂毛怎么还有兴致犯案?”

天!音波侠!

我大呼:“啊!蓝蝶百货远不远?请载我们到蓝蝶百货附近,我想亲眼看看音波侠!”

司机想都没想,说:“不远啊,就在隔壁两条街上,要去的话要快喔。”

可洛一巴掌打在我的*股上,说:“我们是来找心心姊姊的耶!”

我着急了,说:“司机先生,音波侠解决这些坏人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司机笃定地转头,方向盘往左急盘,说:“最多五分钟!来!我带你们去看吧!这也算是蜘蛛市的观光特色啊!哈!”

计程车急驶,我跟建汉像疯子一般狂吼,天啊!这次即将亲眼目睹的,可不是过气的垂老英雄,而是英姿焕发的超级偶像啊!

“咚!”

突然,车顶一震,计程车的速度稍微挫了一下,司机大叫,指着前方一道蓝色的高速身影,叫道:“刚刚踩过我们头上的就是音波侠!快看!”

那道蓝色的身影踩着前面一台跑车,随即在空中飞跃起来,直到他又跳上一台公车上!

音波侠正施展他赫赫有名的“音波弹簧跳”!就在我面前!

“加油!”我拉下车窗大吼。

“上啊音波侠!”建汉从另一边车窗大叫。

终于,司机将计程车停了下来。

因为,音波侠也停了下来。

就站在高高的路灯上,戴着蓝色猫耳面罩的脸低垂,蓝色的皮衣在烈日下闪耀着金属光泽,双手摆在身后,食指紧紧相扣。

凝视着脚下十几公尺外的抢匪,两台警车冒着火、黑烟烈烈作响,十几个警察神经紧张地躲在车后,拿着无线电呼叫救援。

抢匪手中的女人质正被扼着脖子,另一个人用冲锋枪抵着她的背。

等等!

“那不是心心姊姊吗?”可洛惨叫。

那个遭到劫持的女人质居然是心心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