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的爱情-男人的细腻之处

第二十章 生日礼物

说实话,杨启买的蛋糕的确很好吃,而且非常大,虽然大家都很爱吃,但还是剩下了不少。

吃过蛋糕,我们和以前一样坐在一起聊天喝东西,大概八点多一点的时候,萧然说:“明天我就去重庆了,要早点回去。珠珠,生日快乐哦,明年过生日一定给你准备一份大礼。”

我问萧然:“明天什么时候走?”

萧然说:“一大早就走,我大伯的车子送我们去。”

我随口说:“一路平安。”

萧然神色一黯,我突然想到萧然还以为我会去海南不能去送她了,因此把这句话理解成最后的道别。

我想解释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萧然笑笑,挥挥手往外走,到了门口,突然回过头来对我说:“耗子,珠珠的礼物你要藏到什么时候?”说着向我挤挤眼。

我一愣,珠珠他们看着我,陈和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然一眼。

林晓琴问我:“你又不知道珠珠的生日,怎么会准备礼物呢?”

不等我回答,萧然抢先说:“不过生日也可以送礼物啊。”然后神秘地对珠珠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完转身拉开门,消失在门外喧嚣的夜色中。

萧然的背影和陈和刚才的眼神给我一种很复杂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起身走进吧台,从一个柜子里把卷成筒状的素描拿出来,递给珠珠:“昨天在锦里偷偷画的,就当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吧,看一看,喜欢吗?”

珠珠接过去,把画卷打开,惊讶地用手捂住了嘴,脸一下子变得绯红,眼角眉梢流露出欣悦感动的神情。

珠珠说:“耗子,你今天还要给我们多少惊喜?”

我微笑着不说话。

林晓琴跟陈和都说:“真像啊……”

珠珠摇摇头说:“画得太漂亮了,我没有那么漂亮。”脸上却带着笑意。

我说:“他们说像你。”

珠珠还是摇摇头:“我没有那么漂亮……”

我打断她:“他们没有说你漂亮,他们只是说像你。”

珠珠听了这样的话,脸又红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

另一边,林晓琴恶狠狠地瞪我一眼,陈和赶紧把我给林晓琴的杯子塞到她的手里。

林晓琴看看手中的杯子,欲言又止。

思量一番,我对珠珠说:“昨天看你对素描感兴趣,林晓琴让我偷偷给你画的。”

林晓琴吃惊地看住我,眼光中有些许的歉意和不忍。

珠珠拿着素描爱不释手,望着我们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晓琴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珠珠说:“珠珠,是耗子自己给你画的,之前我都不知道,这个功劳我不能抢了。”

珠珠感激地看着我,突然她的眼珠转了转,笑嘻嘻地对我说:“以后我就不用照相了,全让你给我画,好吧。画出来可比照相照出来好看多了……”

我举起手里的杯子在她的杯子上碰了一下:“包在我身上了,不过你要想清楚了,照相只用摆五秒钟的pose,画画可就得待上个把小时,当初我学画画的时候还花钱请人当模特呢。”

珠珠想了想说:“好办,那我摆五秒钟pose拍张照片,然后把相片给你照着画好吧。”

这个时候我收到一条短信,是萧然的:“我还没有走,能出来一下吗?出门左边第二个十字路口。”

我的眼前闪现出萧然孤单的背影,赶紧随便找个借口走出门去。

萧然站在路边,安静地看着我向她走过去,一盏路灯斜斜地照着她的头发,在她的侧脸投下朦胧的影子。

我站在她的面前,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唯一不同的是,萧然脸上的微笑。

看着她的微笑,我放下心来,那种心痛的感觉,已经不是那么彻骨。

我们心照不宣地看着彼此,谁也没有说话,回想着那个关于幸福的约定,就像保守着一个秘密的两个小孩,心里充盈着一种混合着一丝担心的放心。

萧然问我:“素描给珠珠了吗?”

我说:“给了,她很喜欢,非常高兴。”

萧然笑笑:“真是个让人喜欢的女孩子。”

我也笑:“是啊。”

萧然说:“本来准备直接回家的,也许是因为任性吧,还是想跟你单独告别一下。”

我想对她说我一定会去机场送你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去的。但我忍住了,我想看到萧然脸上露出今天珠珠和林晓琴那样的表情,因此我说:“一路平安,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让老外欺负了。”

萧然点点头说:“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我发现萧然的心情似乎很好,不由笑了起来。

萧然说:“看你这个样子,我就放心了。”

一股暖流涌进我的身体,驱散了成都冬天湿冷的夜。

萧然拦住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转身微笑着对我说:“再见。”

“再见。”

目送着她离开,我发现我的嘴角也带着笑。

我准备到街对面打辆车回家,正在等红灯,发现自己的钥匙忘在酒吧里了,便回头向黑辰走去。

黑辰已经出乎意料地关了门,珠珠的宝马停在门口,估计因为喝了酒,她是打的回去的。

我不知道陈和他们回去了没有,敲了敲门说:“是我,我钥匙忘里面了。”

我听到里面有桌椅翻倒的声音,接着灯光从酒吧的窗户中透了出来。

第二十一章 珠珠受伤

门打开了,珠珠龇牙咧嘴地出现在门口。

我惊讶地说:“你怎么了?”

她说:“还不是跑来给你开门,撞到那个大笨椅子了。”

我赶紧问她:“要不要紧?”

她弯下腰揉揉脚踝,然后直起身,把我让进屋,说:“没事儿,有点痛。”

我问她:“怎么你一个人留在这儿,陈和他们呢?”

珠珠说:“林晓琴有点不舒服,陈和送她回去了。”

我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她蹦蹦跳跳地跟过来,在我旁边坐下,我把自己的椅子靠过去一点,拍拍自己的腿,珠珠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脚搭在了我的腿上。

我笑着说:“其实我就礼节一下,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珠珠撇撇嘴说:“还不是给你开门弄的。”

这小丫头,自己笨头笨脑的还什么事都算到别人头上。

我问她:“林晓琴怎么了?什么事这么严重,能让他们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珠珠说:“女孩子的问题,没有大碍的。明天不开张了,所以王明华也回去了……哎哟!”

我赶紧把轻按着她脚踝的手拿开,对她说:“这么厉害,要不要去医院?”

珠珠说:“没听说碰一下就要去医院的,你看我像那种娇生惯养的人吗?”

我说:“像。”

她瞪我一眼,说:“哪里像了?”

我说:“你这个岁数有几个开宝马的?”

珠珠吐吐舌头。

我把珠珠的靴子脱了,准备检查一下她的脚踝,她吓了一跳,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挣扎一下想要收回脚。

“别动!”我按住她的小腿,“我看一下肿没肿。”

珠珠不满地“哼”一声,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不动了。

我轻轻地在她脚踝周围按着,每按一个地方就问她:“痛不痛?”

珠珠说:“不痛……不痛……不痛……哎哟,就是那里……哎呀,你还按!都跟你说痛了。”

我仔细看看,没有肿,估计就是稍微磕伤了一点,也就放下心来,帮她把靴子穿上,对她说:“没什么事儿,只要按我说的做,很快就能好。”

她好奇地问我:“怎么做?”

“揉揉。”说着我就把她的脚从我腿上推了下去。

珠珠无语。

我对她说:“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不回去?”

珠珠说:“我看你们都在这里住过,只有我没有,所以我想在这里住一住啊。”

我笑笑说:“也是,凡是没在这里住过的人就要被称为‘新来的’。”

珠珠也笑,伸手想打我胳膊一下,我敏捷地躲开,反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一下,珠珠吓了一跳,轻呼一声。

我得意地对她说:“白天让着你,你还来劲儿了。”

珠珠瞪我一眼,气呼呼的不说话。

我才不管她,站起身来四处找我的钥匙,转了一圈没找到,就问她:“你看到我的钥匙了吗?上面挂了一把红色的小瑞士军刀。”

珠珠说:“没有啊,我帮你找找看。”说完她站起来,刚走了一步,又“哎哟”一声,跌回到椅子里。

我哪儿还顾得上找钥匙,告诉她别乱动,赶快在一个柜子里把陈和的红花油翻了出来,在珠珠身旁坐下来,把她的脚放在我的腿上,脱了她的靴子和袜子,倒了一些红花油在手心里,在她脚踝上轻轻揉起来:“疼就告诉我。”

珠珠笑盈盈地说:“不会啊,很舒服。”

我问她:“你过年真的就在这里了吗?一个人?”

珠珠说:“是啊。”

我说:“其实我觉得杨启这人虽然有点傻乎乎的,不过却是个挺不错的人,举手投足也没有什么富家子弟的坏习气。今天的事情,顶多算好心办坏事。我听萧然说,他还在外面给你安排了些节目,你不去,他不也挺大度的吗?”

珠珠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认识他这么多年了,我当然比你了解他。”

我往她的脚踝上擦了些红花油,边揉边说:“那为什么不能去他家过年呢?一个人在这里多孤单啊。”

珠珠说:“既然我不喜欢他,就不能给他缥缈的希望,仁慈有的时候就是残酷。”

原来这个平时嘻嘻哈哈小孩子一样的女孩儿也有这么清醒的一面。我想了想,也许我是最没有资格跟别人谈感情方面的事情的人了,也就没有再多说。

我埋着头,小心翼翼地给珠珠擦着药,她看着我的手指,缓缓地说:“耗子,你怎么会很坏很坏呢?”

我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她。

她说:“那个大谈特谈黑辰酒吧的耗子,那个神奇地把晓琴姐心爱酒杯复原的耗子,那个看着萧然姐时目光中充满哀伤的耗子,那个偷偷给我画画的耗子,怎么能让我联想到晓琴姐描述的那个很坏很坏的耗子呢?”

我摇摇头,平静地说:“林晓琴没有骗你。有的时候,我是很可恶的。”

珠珠说:“我觉得你不坏,真的。”

我苦笑一下,低声说:“谢谢……起码我不会再坏下去了,我告诉过我自己,自我放逐已经结束了。”

珠珠看着我一言不发,目光复杂。

突然珠珠又问我:“今天,你本来不准备把画给我吧?”

我心里一惊,对珠珠的聪明敏感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怎么会呢,给你画的当然要给你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珠珠笑笑,说:“你就别装了,我看得出来,要不是萧然姐,你不会给我的,为什么呢?”然后支着下巴想了想,说:“你不会打算自己留着日日观摩吧?呃——跟那些拍车展MM的男人一样,鄙视你。”

我气结,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你想得美。”然后老老实实地对她说:“我看杨启也够可怜了,难为他有心,就想让他的礼物成为独一份算了。至于画嘛,什么时候给你都一样。”

珠珠一听就愣住了,盯着我看了半天,最后她的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柔声说:“真的,你一点也不坏。”

我笑笑,停下揉着她脚踝的手,问她:“还疼吗?”

珠珠“扑哧”一声笑出来:“哈哈,早就不疼了,刚才骗你的。不过你揉起来还满舒服的。”说完赶快把自己的脚收了回去。

“……”这谁家的女孩儿啊,怎么这样啊。

我哭笑不得地说:“早晚有一天被你折腾死。”

珠珠嘿嘿直笑,穿上袜子靴子站起来,炫耀一般在我面前转了一圈。看着这样一个精灵一般的女孩子,我不由笑了起来。

珠珠对我说:“不过刚才真的挺疼的,让你揉揉好多了。”

我偏偏头:“不客气。”

她走到那个大笨椅边上,使劲踹了一脚:“让你撞我!”

不料原本看似笨重结实的椅子,“咵嚓”一声散了架。其实想想也是,黑辰的桌椅,有几个禁得住那么一脚。

我的表情立刻就僵住了。

珠珠看到我的样子,脸一下子就绿了:“这个椅子……该不会……和那个杯子一样……也有什么来历吧?”

我表情沉痛地点点头。

请等下一次看~~~!!

第二十二章 留下来吗

一看我的样子,珠珠顿时慌了神:“怎么办怎么办……对了,赶快修好。”说着就蹲下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把椅子重新拼装起来,边动手边说:“唉呀耗子,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啊!”

我看她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哈哈大笑:“上当啦,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珠珠一愣,然后咬牙切齿地站起身来:“死耗子!臭耗子!你……”一口气松了下来,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真是吓死我了。”

我笑嘻嘻地说:“扯平了。”冲她挤挤眼,珠珠反应过来,这是她曾经在飞机上对我说过的话,站在那里看着我,哭笑不得。

我看了看手表,对她说:“好啦,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对了,我的钥匙还没找到呢。”

珠珠又大笑起来,从口袋里摸出我的钥匙扔过来:“看来没有扯平哦……”

我接住钥匙,装作生气地向她冲过去,珠珠惊叫一声,一溜烟跑到酒吧后面的房间里锁上门。

我听到里面传来珠珠快乐的歌声:“不开不开就不开,妈妈不回来,谁来也不开……”

我在外面忍俊不禁,走过去拍拍门,对她说:“今天算你赢了。我回去了,做个好梦。”

“大灰狼晚安!”

我笑着摇摇头,向门外走去,刚要出门,身后的门“吱——”的一声被拉开了。

我回过头,珠珠探出一个脑袋四下张望,确定我走得远了,才放心地把门打开:“大灰狼,等一下。”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顿了顿,认真地说:“那是我收到过的最特别最贴心的生日礼物。”

我微微欠身,微笑着说:“我的荣幸。”

珠珠接着说:“你知道吗,那幅画,不是什么时候给我都一样的,你应该今天给我。”

我点点头说:“我明白。”

珠珠微微低头,小声说:“你明白么?”然后兀自笑笑,抬起头对我说:“耗子,你以后,有机会的话,还会为我画画吗?”

我点点头说:“会的。”

珠珠展颜一笑,又扔过来一把钥匙:“不早了,开我车回去吧。”

我接过钥匙:“都跟林晓琴学坏了,什么东西都用扔的。走了,拜拜。”

“拜拜。”

“对了,不许偷酒喝!”

“你给我赶快走啦!”

走出黑辰,我把车开过街角,停在路边,拿出手机,拨了陈和的号。

手机里传来陈和的声音:“耗子,什么事?”

我说:“刚才我钥匙忘黑辰,回去的时候听珠珠说林晓琴不舒服。”

陈和说:“没事儿,女孩子的小问题。”

我犹豫了一下,对陈和说:“你说,过年我留下来合适吗?”

陈和奇怪地问:“怎么了?”

我说:“我在想林晓琴的话,或许她是对的。”

陈和问我:“林晓琴说什么了?”

我说:“让我离珠珠远点。”

陈和笑,对我说:“刚才你跟珠珠怎么了?”

我连忙说:“没怎么,随便聊了聊,开开玩笑。”

陈和轻轻一笑,对我说:“怎么?动心了?也是,珠珠这样的女孩儿,谁见了都喜欢。”

我也笑:“也不是,怎么说呢?只是……我给珠珠的印象,似乎太好了。”说到这儿我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唉,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你明白我的意思。”

一时间电话里有些安静,只能听到陈和轻微的呼吸声,我仿佛看到陈和在电话那头微蹙着眉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陈和说:“我已经跟林晓琴说了,过年时你陪珠珠的事。”

我问:“她什么反应?”

陈和说:“比我想象得平静,我劝了她几句,她同意了。”

我说不出心里是高兴还是别的什么感觉,我问他:“你怎么跟她说的?”

陈和说:“我们俩之间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我笑:“你们俩之间那点儿事我什么不知道。”

陈和也笑:“你不知道的多了。对了,过年留不留下来随你吧,留下来你还可以送送萧然,和爸妈出去玩玩也挺好的,没关系的,我们把珠珠带重庆去一块儿过年也没什么。要是决定留下来了,今天晚上就回去跟你爸妈说一声,我明天再给你妈打个电话,就说你跟我们去重庆了。”

我考虑了一下,下定决心说:“行,我留下来,没什么事我挂了。”

陈和说:“好,拜拜……等一下!喂,耗子,你在听吗?”

我问他:“还有什么事?”

陈和说:“不用担心珠珠,她不是小孩子。”

我说:“知道了,拜。”

“拜。”

我挂了电话,发动车子向家里开去。

第二天中午我一吃过午饭就来到了黑辰,黑辰没有开张,珠珠一大早就回家了,只有陈和林晓琴两口子在那里坐着聊天,林晓琴手里握着那个酒杯,喝的却是热气腾腾的花茶,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

王明华不在,我自己到吧台倒了杯橙汁端过去,刚坐下陈和就问我:“你跟你爸妈说了吗?”

我说:“说了,我妈挺不高兴的,觉得你们把她儿子拐跑了似的。一会儿你们得打电话劝劝她。”

陈和笑笑:“其实你妈这么想倒也有道理,只不过不是我们拐跑的,是其他人拐跑的。”

我说:“你要这么说,我还真不留下来了。”

“那你别留下来了。”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林晓琴闷声说。

我看她一眼,端起橙汁喝了一口,没说话。

“耗子,陈和说你早就打算留下来了?”林晓琴问我。

“嗯。”

“他说你又有点不愿意了?”

“嗯。”

“为什么?”

我苦笑一下:“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真是多亏你在珠珠面前一个劲儿地夸我,昨天珠珠还说呢,说我一点都不坏……”

陈和笑了起来,林晓琴瞪他一眼,他立刻噤若寒蝉。

我对林晓琴说:“你别拿陈和出气。这个事我听你的,你让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你不同意我就去海南晒太阳捡贝壳。真是的,我做那么大牺牲呢,好心没好报。”

林晓琴想了好久,最后叹了一口气,对我说:“我知道你是好心……留下来吧."

第二十三章 流浪梦想

陈和说:“我们总觉得珠珠小孩子一样,其实仔细想想,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

林晓琴说:“我也是因为这么想,才同意的。”

我在心里对林晓琴说:珠珠起码比你聪明,人家至少不会当着萧然说三道四的。

这个事基本就算定下来了,我们说好,先不告诉珠珠,省得有什么变故。

陈和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被埋怨得不行,我妈说什么“你们黑辰连过年都不把我们家耗子还回来,也太不讲道理了。”还说什么“耗子虽然不是亲生,也养了他好些年了。”我在一边听得冷汗直流,而林晓琴则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陈和在电话这头低声下气,点头哈腰,总算摆平了,不过估计过年后他还得拎几瓶酒去赔罪,虽说我妈未必要他的酒,但这个姿态可以让她心里平衡些。

刚挂了电话,门外的喧嚣汹涌而入,珠珠走进门来。

珠珠坐下来,才发现王明华不在,没有人给她拿喝的。

我问她:“喝什么。”

“茶吧。”珠珠看林晓琴在喝茶,就随口说道。

我正要起身,林晓琴抢先说:“陈和,去给珠珠泡杯茶。”

陈和难以察觉地向我笑笑,起身去给珠珠泡茶,我看林晓琴一眼,用目光对她说“你至于吗?”林晓琴毫不妥协地白我一眼。

我无语,讪讪地埋头喝我的橙汁。

珠珠问我:“耗子,你学了多久画,才能画那么好?”

我笑笑:“学了几年,后来被应试教育迫害,就半途而废了,我可没陈和的魄力,说不读就不读了,我还指望着靠那张文凭去换五斗米果腹。”

陈和笑:“倘若有一天清华的文凭不好用了,真要混不下去了,你还可以凭自己这点手艺,到街上四处给人画像挣钱。”

我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缓缓说:“这样的生活,倒也自在逍遥。当年学画的时候,也做过类似的梦,那个时候,总是把自己想象成这样一个人:背着画板,四处流浪,去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人。

“在路过的每一个城市的街头画画,把自己满意的画收在自己的画板里,不满意的卖给围观的人。

“在黄昏的时候去小餐馆吃晚饭,伏在有着薄薄油垢的餐桌上写日记。

“当听到附近的人开始议论,最近这里来了一个颇有才华的画家的时候,在第二个清晨,悄悄离开这个城市,披着一肩的露珠,去下一个城市流浪。画板中,还有一个女孩儿的画像,没有完成……

“城市和城市之间,是田野和山林。

“寄宿于农家,为村里的老人和孩子画像,把自己满意的画收在自己的画板里,不满意的送给那些农人。

“坐在田坎上画地里的水稻和牛,让炽热的阳光,炙烤自己赤裸发红的肩膀,让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画纸的一角。画完以后,在汗水浸染的地方,潦草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对了,说到名字,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有人在意他的名字,他们会在锄地的时候偶尔谈到他,称他为‘住在老张家的那个画画的’,而这个时候,他坐在不远的地方,描绘着一个樵夫的背影……”

珠珠轻声问:“然后呢?就这样流浪下去吗?”

我顿了顿,接着说:“每年黑夜最长的那个夜晚,会有一个背着画板和简单行囊的人,裹着一身的风霜和疲惫,走进一家叫做黑辰的酒吧。

“他头发零乱,满脸胡茬,裤脚沾满了泥水,从他的鼻子里和嘴里,呵出一股股混浊冰冷的寒气。

“他卸下画板和行囊,坐上高脚椅,靠在吧台上,困倦得就像一只落单的大雁。

“他冲着酒吧的老板点点头,酒吧的老板,会递给他一杯不加冰的威士忌,让他的呼吸变得温暖些。

“走得再远,也应该有一个歇脚的地方。

“酒吧的老板娘,会收拾出一间整洁舒适的房间,让他留宿一夜,这一夜他会睡得格外香甜,因为一年中只有这一夜,他的身体和他的心,都没有流浪。

“他会把他所有留下来的画,统统交给老板娘,让老板娘帮他保管。而老板娘会把自己喜欢的画装裱起来,挂在酒吧的墙上,在他不在的时候,告诉那些酒客,这是一个奇怪的流浪画家的作品。

“第二天清晨,他会起得很早,趁老板和老板娘还在熟睡,在吧台上留下一张便条,用老板娘最心爱的酒杯压着。然后背起行囊和画板,在一年中最长的一个黑夜之后,重新开始流浪。

“这个时候,从酒吧最左边的那扇窗户看过去,他背上画板一角的铁皮,反射着冬天清晨寒冷的阳光。”

我抬起头来,珠珠和林晓琴脸上带着向往的神色,静静地听我描述这个关于流浪的梦想。

我微笑着说:“怎么样,喜欢吗,这个故事?”

珠珠和林晓琴都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她们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我知道,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关于流浪的梦想。

我伸个懒腰,长出一口气。

林晓琴说:“只是老板娘从来没有在她自己酒吧的墙上看到过这个奇怪画家的作品……”说到这里,林晓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惊讶地张大了嘴,转身看着吧台右侧那面墙上的一幅素描风景画,再回过头看看我:“那不会是你……”

我向她扬扬眉毛,点点头。

她又难以置信地看向陈和,陈和也对她点点头:“对,那就是耗子画的。”

林晓琴低声说:“怪不得昨天看你给珠珠的那幅画上面那个花里胡哨的签名有点眼熟……”

我指指角落里一个放杂物的柜子说:“我以前用的画板就放在那个柜子里。”

珠珠有些不甘心地说:“只是……这个故事,似乎没有完……”

我笑笑,对她说:“你的梦,可曾在醒来以前,做完整过?”

珠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时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成都冬天一个略有些寒意的慵懒的午后,阳光倾斜地从窗户照进来,那些老旧的桌椅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这让黑辰浅灰色的地板看起来就像一张饱经风霜的黑白照片,我们围坐在一张桌子的四周,沉默不语,各自在心里浮想联翩。

黑辰也沉默不语,我坐在它的里面,描述着流浪,却感到归属和安全。

就像现在一样,在一家酒吧的空气中,却弥漫着茉莉花茶淡淡的芬芳。

第二十四章 酒吧捉贼

许久,珠珠看向我,对我说:“耗子,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你对酒精过敏,但是刚才你说,酒吧的老板,递给你一杯不加冰的威士忌。”

陈和不经意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担心地看着我,我对他笑笑表示无碍,然后平静地对珠珠说:“如果我早早地就开始流浪,也许就不会对酒精过敏了……”

过了一会儿,我和陈和一块儿去洗手间,站在那里,陈和突然开始发笑。

我问他笑什么。

他说:“成天都在听你说换女朋友了换女朋友了,我就纳闷,你怎么就能找到那么多女朋友去换,今天看了你的表演,真是名不虚传。”

我愕然,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过:“真的吗?刚才我说得太过火了?”

陈和还是笑:“何止过火,简直是煽情。你没看见那两个女孩儿的眼神,都要被催眠了。”

然后他学着林晓琴的口气说:“你给我离林晓琴远点儿。”

我笑了起来,陈和也笑。

我止住笑,对陈和说:“也是,看来以后我真要注意些分寸。”

陈和说:“不!你的分寸,刚刚好。”说完也不管我,独自走出了洗手间。留下我一个人,和镜子中的自己面面相觑。

我回到桌前,发现自己杯子里的橙汁快没了,王明华不在,只好自己去吧台。

看看其他几个人的杯子,也都快见底了,于是我打消了去吧台的念头,坐了下来。

四个人围着桌子,心不在焉地聊着天,一边小口地啜饮着自己杯子里所剩无几的饮料一边打量着别人杯子里的水位线。

谁也不愿意去吧台为别人倒饮料,谁都在等着别人先喝完然后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一种诡异的气氛弥漫在酒吧中。

坐了半天,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把杯子里的橙汁一饮而尽,拿着杯子站起身来。果然,另外三个人赶紧齐刷刷地把杯子递过来:“耗子,顺便了。”

还真是“顺便”啊,我苦笑一下,找了个托盘把四个人的杯子都放了上去,在他们得逞的笑容中去吧台续水。

我看了一眼一脸得色的陈和,心想好好一个孩子,就这么给林晓琴带坏了。

想到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给我欺负了,却又多了一个可以欺负我的人,不禁悲从中来。

我走到吧台,突然看到酒架上有些东西不对劲儿,心中暗笑,索性回到座位,把空杯子递还给他们。

珠珠问我:“怎么就这么端回来了?”

我不理她,对陈和说:“老板,这店里有老鼠吧?”

林晓琴说:“除了你这只大耗子,哪有什么耗子。”珠珠笑。

我不理她,继续说:“那我怎么看那酒架上似乎不太对劲儿?”

我瞟了一眼珠珠,小丫头的眉梢闪过一丝慌乱。

陈和回头看了一眼酒架,说:“怎么了,就算有老鼠,最多吃点饼干鸡蛋什么的,也不会去喝酒啊。”

我说:“这老鼠按说也不喝酒,不过可能是在这酒吧里待的时间长了,晚上这里没人,胆子就大了起来,开始偷酒喝了。”

说完我又偷偷瞟了珠珠一眼,她涨红着脸,又气又笑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这老鼠吧,不光偷酒喝,还到处磨牙什么的,不信你看看你们那个大笨椅子,是不是都被咬坏了。”

林晓琴起身走到放到角落的大笨椅子处,轻轻一摇,本来被珠珠堪堪搭上的椅子“哗啦”一下子就散了架。

我把杯子递给珠珠:“这个水,是不是该你这个大老鼠去倒啊?”

连林晓琴都笑了起来:“你昨晚上在这里一个人喝酒?什么事想不开啊?”

珠珠埋怨着说:“本来我想都没有想过,死耗子临走了还说一句什么‘不许偷酒喝’,什么嘛,我偏喝。没想到那个酒还挺好喝的,就多喝了一点。结果今天早上起来头疼得要死,所以跑回去睡觉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多喝了一点?差不多小半瓶橙皮香甜酒都被你喝了,要不我能看出来吗?”

珠珠瞪我一眼。其实珠珠喝的那种酒她以前也喝过,橙皮香甜酒是“Side Car”的原料之一,是一种度数比较低的甜味酒。

陈和也笑起来:“那椅子又是怎么回事?”

珠珠昨晚那一脚还真是够有淑女风范的,想到那一幕我又笑起来。

珠珠赶紧端起托盘收我们的杯子,慌慌张张地说了句:“不小心碰坏的。”就跑吧台去了。

陈和问:“不小心碰一下就能碰散架?”

我正要开口,珠珠在吧台大喊:“耗子,你要敢说出来你就死定了!”

我撇撇嘴,只好噤声。

珠珠端回大家的饮料,把我的橙汁递过来的时候,我悄悄对她说:“扯平了。”

珠珠假装失手,故意洒了些橙汁在我手上,不服气地低声说:“还没完!”

第二十五章 大头贴画

由于我跟爸妈谎称自己也去了重庆,第二天家里是不能待了,只好一大早背着我的笔记本来到黑辰,而珠珠则是因为杨启父子要去她家造访,也早早溜了出来,我们正好给陈和两口子送行。

把一切东西打点好,陈和拉着放心不下的林晓琴上了他们的富康,林晓琴坐在车里,看着站在珠珠身旁的我,就像放羊的在看一匹站在羊圈边上的狼;准确点说,就像菜农在看一只站在菜地边上的羊。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放羊的对于狼除了痛恨和防范,还有些许的畏惧,而林晓琴的眼神里,除了痛恨和防范,那就只剩下警告和威胁了。

他们走后,我坐在酒吧里打游戏,回想着林晓琴临走时看我的眼神,即使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依然感到不寒而栗。

没有过多久,珠珠就霸占了我的电脑,看她上次在飞机上没有看完的小说。

珠珠看得起劲儿,跟她说话都不理,而那本小说我早早就看完了,我坐在一边百无聊赖。

自从在锦里给珠珠和萧然画过画以后,仿佛戒烟的人复吸一般,这两天我手痒的很,总想画画。于是我到杂物柜里把我以前画画用的画板铅笔什么的拿了出来,坐在一边给珠珠速写。

速写的明暗变化没有真正的素描那么细致,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只表现那些最突出的特征,别有一番韵味。

画完以后,我把速写递给还在看小说的珠珠,她果然喜欢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地央我再画一张。

我说:“行,你看你的小说吧,不用管我,我画好了给你。”说着坐到一边,重新铺开一张纸。

我刚搭了个架子,发现珠珠显得有些分心,不住地转过头来看看我。

我停下笔,对她说:“你不用管我,看你的小说。”

珠珠“哦”了一声,转头盯着笔记本的屏幕,这次她倒是没有把头转过来,但是不知不觉中,脸却涨红了,一脸的不自在,放在鼠标上的手指都显得有些僵硬,全然没有了刚才的自然随意。

我知道她肯定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因为半天她也没有拨动鼠标的滚轮。

我在一边看得好笑,就匆匆几笔画了一张漫画给她看,画中的珠珠脸庞紧绷,满头大汗,脖子僵硬,眼睛斜斜地看着画外,仿佛在偷偷看着画画的人。

珠珠一下子就笑了,给我一下,一把把画夺过去,虽然是张漫画,还是很仔细地卷起来,找来一根细绳扎好。

她的这个动作让我很感动,看着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我脱口而出:“既然这么喜欢,以后我还会为你画很多很多画的。”

珠珠听了,身子突然轻轻一震,蓦地抬起头来看着我:“是吗?”

她的眼神中有一种我熟悉而又陌生的光芒,这种光芒灼伤了我的眼睛。

“是啊”我回避着珠珠的目光,支吾着说:“要是有机会当然是没问题啦,不过我怕你一坐半天让我画会比较辛苦的了……”

珠珠狡黠地一笑,“这么说来,我倒应该要多变几个分身出来让你画……”

我恢复了常态,顺着她的话茬笑到,“好啊好啊,一定要变出几个不同表情神态的来,这样我画起来才过瘾呢。”

珠珠一脸神秘的埋头在包包里翻了一会儿,居然掏出一把大头贴递给我:“喏,这么多分身,够你画一阵子了吧,可不要挑花眼咯。” 我愣了一下,不由得笑了,“原来今天还是有备而来啊……”说着接过那些小照片一张张翻看着。

照片里的珠珠,有的天真可爱,有的又极尽搞怪之能事,看得我忍俊不禁。

突然间我的眼睛仿佛被刺了一下——眼前的这张照片上,珠珠和一个相貌英俊的男生亲热地头挨着头,宛如一对璧人,而那个男生也不是杨启。

珠珠扫了一眼我手里的大头贴,惊喜地说:“呀,原来这张在这里,我找了好久!”说着从我手里把那张照片夺了过去。

珠珠的反应,等于证实了照片中两人的关系,我心里陡然一沉,脸上却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

珠珠高兴地说:“我找了这张照片好久呢,原来混在这里面了。”

我听着心里一阵不舒服,装着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些这些照片都是在北京拍的么?你在北京有亲戚?”

她随意地应了一句:“是啊,在学校里的时候拍的,我家就我一个人在北京。”又突然回过神来,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我慌忙掩饰。

珠珠没说什么,我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杨启呢?是因为有别的喜欢的人吗?”

“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他。”珠珠的表情严肃起来,微带愠色地盯着我,“耗子你怎么了?老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没什么,没什么,随便问问……我就是觉得杨启这人挺不错的……”我一面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一面感觉到自己心底深深的失望,连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而来的失望。“好啦好啦,以后不提他就是了,别这么小心眼嘛。”看着珠珠仍然绷着的小脸,我只好赔着笑哄她开心,好容易她才又露出笑脸来。

“哎,对了,耗子你看,我哥哥很帅吧……”珠珠炫耀地把手摊开在我面前,手心里是那张让我心里五味杂陈的合影。

“哥哥?”这个词简直就像一道阳光射进了我阴云密布的心房。

“是啊,就是我在美国的小姨的儿子,这是他上次从美国回来时我们一起照的。”

这时我仔细一看,才发现珠珠和那个男生在相貌上的确有几分相似,而且那张照片里的珠珠,衣着和其他照片里的明显不是一个季节的,这么明显的地方,我居然没有发觉。

想到这里,我一下松弛下来,不禁兀自笑了。

蓦地,这样的松弛让我心里一惊:刚才自己心里那种不安和烦躁,真实具体得让我不知所措,我偷偷地看了珠珠一眼,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惊慌失措……

我摇摇头,驱散脑中的想法,我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呢?珠珠是林晓琴的姐妹,是第一眼就喜欢上黑辰的VIP,是我们的好朋友,不能伤害她,想都不能想!

第二十六章 玻璃窗户

我摇摇头,驱散脑中的想法,我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呢?珠珠是林晓琴的姐妹,是第一眼就喜欢上黑辰的VIP,是我们的好朋友,不能伤害她,想都不能想!

突然珠珠像是想到了什么了,看看手里的照片,又看看我,仿佛恍然大悟一般,然后神秘地笑了起来,一脸的了然。

我问她笑什么,她只是笑着摇头,说什么也不告诉我,然后自己高高兴兴地看小说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把她的大头贴统统还给她,她接过去,故作防范地问我:“你没有偷偷保留一两张吧?”

我做鄙视状:“切,谁稀罕……”

过了一会儿,我正在画一个酒瓶,珠珠生气的声音传来:“居然真的一张也没少!你没有搞错吧。”

我转过头看着她,她手里拿着那些大头贴,做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我,我忍俊不禁,珠珠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吃过午饭,珠珠坐在吧台继续看小说,我趴在角落的桌子上打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的肩上感到一层温暖芬芳的重量,睁开眼,珠珠正把毯子披在我的背上。

我抬起头,笑笑说:“谢谢。”

珠珠说:“不客气。”

我裹上毯子,问珠珠:“小说看完了?”

珠珠摇摇头说:“没有呢,我看你睡着了,怕你着凉,就把毯子给你盖上,没想到吧你弄醒了。”

我心里一暖,说:“你接着看吧,我再睡会儿,不然对不住你好意给我拿毯子。”

珠珠笑骂我一句:“猪。”回到吧台继续看她的小说。

睡觉,特别是午睡,和写东西一样,是需要灵感的,珠珠走后,我却睡不着了。

站起身来把毯子叠好,我穿上外衣,拿上画板,独自搬了个舒服的椅子到黑辰外面去。

我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把画板放在腿上,右手握着铅笔,左肘靠在扶手上,手支着头,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车流来来往往。

置身于城市森林的角落,呼吸着混浊的汽车尾气,我却有一种抽身事外的错觉,仿佛自己是站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和这个坐在酒吧门口的年轻人。

发了一会儿呆,我开始画街对面另外一家酒吧的招牌,那家酒吧的老板,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和我们有点头之交,偶尔谁家的朗姆酒或者柠檬用完了,也会互相周济一下。

据说那个胖老板年轻时也有过一段争勇斗狠的荒唐经历,我们听到的时候一脸不可思议,这样一个乐呵呵的老好人也有提刀砍人的时候?后来看到他胳膊上的纹身才能稍稍相信。

看来岁月不仅能带走结实的腹肌,也能带走血液中的锋芒和冲动,留下的,只有皮肤上模糊的刺青。

之所以选择画这家酒店的招牌,是因为我喜欢这家酒吧的名字:入鞘。我很好奇,鞘中的剑,还会有血腥的记忆夜夜入梦,挥之不去吗?

这个想法刺痛了我手上的伤疤,让我的身体有些发冷。

突然我听到身后有人“笃笃笃”地敲玻璃,转过头,珠珠正靠在窗台上,隔着玻璃笑眯眯地向我打招呼。

窗户上附着一层朦胧的水汽,这让我看不清黑辰里面的陈设,珠珠用手在窗户上抹开一个圆,露出一张俏脸。

看见我转过头来,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跟我说话,黑辰的窗户隔音效果非常好,我完全听不见她说了些什么。

我张了张嘴,做出“你说什么?”的口型。

珠珠顽皮地笑了,也做出一个一字一顿的夸张的口型,但是我还是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摊开手,耸耸肩。

珠珠做出气馁的表情,撅着嘴,皱着眉,用自己的小拳头砸了砸自己的脑袋,也许是说我太笨了吧。

我被她逗笑了。

我感觉那扇隔音效果很好的窗户渐渐地把我包围,屏蔽了周围的一切声音,车流、行人、音像店的音乐……让我置身于一个无声的环境中,沉迷地看着那扇雾气朦胧的窗户上,露出的一张美丽的面庞。

她的一笑一颦,摄人心魄。

突然珠珠抬起双手,把四个手指并拢,微微弯曲,用手的侧面在布满水汽的玻璃上轻轻一按,留下一个形状类似“7”的手印,然后她在那个“7”的上面点了五个小点,一个惟妙惟肖的可爱的小脚印就在玻璃上形成了。

珠珠左右手轮流交替,很快就在窗玻璃上留下了一串脚印,仿佛有一个小矮人从黑辰的窗户上走过一样。

我看着那一串小脚印又惊奇又好笑,珠珠一脸狡黠的笑意,得意洋洋地看着我。

我向她伸出大拇指,她满意地点点头,用手指在玻璃上慢吞吞地写下了这么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大笨蛋,我问你在画什么……”

我暗笑她的字写得难看,就像小孩子的笔迹一般,突然我反应过来,为了让我正着看,她是反着在写字,所以才会写得那么慢,这么不工整。

我再次向她伸出大拇指,她毫不客气地接受了。

我举起我手中的画给她看,她眯着眼睛使劲儿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看清楚,失望地挥挥手,消失在窗口。

记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你记不起前天的午饭吃了些什么,记不起一个小学同学的名字,或者就像现在一样,我听到附近一家音像店里传出一首用萨克斯演奏的熟悉的英文歌的旋律,却怎么也说不出歌名。而有些琐碎细微的场景,却长久地保留在脑海中,没有理由的清晰。

有个朋友曾经跟我说过,她回忆起那些曾经在她的生命里驻留过的人的时候,他们的样子早就模糊了,唯一清晰的,是他们的眼睛,和一个不甚明了但是又足够区分的身影轮廓。

想起她的这句话的时候,她在我的脑海中,也只剩下一个不甚明了但是唯独属于她的身影;果然,她的面孔,除了眼睛以外,都是是模糊的。

想到这些,不是因为担心眼前的这一幕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模糊;而是因为,我是如此确定,这个场景会长久地镌刻在我记忆的大理石上,纤毫毕现……

我收起心神,继续画画,我发现,胖胖老板酒吧的招牌,现在看起来,那个“鞘”字上,似乎并没有什么过去的血腥萦绕不散。

第二十七章 街头卖艺

我收起心神,继续画画,我发现,胖胖老板酒吧的招牌,现在看起来,那个“鞘”字上,似乎并没有什么过去的血腥萦绕不散。

不一会儿,身旁就围了不少人,对此我并不陌生,也不反感,当初学画画的时候出去写生,在公园里大学里总是有不少人站在身后看你画画,我甚至有些享受这种被人静静关注的感觉。

当我画完“入鞘”的招牌,把画纸夹在画板中的时候,一个女孩子拉着男朋友怯怯地问我:“你是自己在这里画,还是……还是给人画画的?”

我笑着摇摇头,正要告诉他们我是自己画着玩的,这时珠珠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当然给人画像,五十元一个人。”

我吓了一跳,惊讶地转过头去,珠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个儿拿了个高背椅坐在我的身后,自作主张地替我揽下了一单生意。

我悄声说:“你开什么玩笑?”

珠珠笑嘻嘻地附在我的耳朵上低声说:“你不是想当流浪画家吗?正好啊,还可以挣点外快,多好。”

说完以后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对那两个情侣说:“你们稍等啊,我去给你们拿两个椅子出来。”说完以后一溜烟跑进了黑辰。

那对情侣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无奈地笑笑,对他们说:“你们俩很般配。”

他们和围观的人都笑了起来,那个女孩儿对我说:“你们也是。”

我愕然,不知道该不该反驳他们,正在犹豫,珠珠拖着两个椅子走了出来,招呼着他们坐下。

两个人坐下以后,可能因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时显得有些僵硬。

我说:“放松些,画画又不是照相,打个喷嚏眨眨眼睛挖挖鼻孔什么的都没有关系。”

人们都笑了起来,这对情侣也放松了不少。

画完以后,我签上自己的名字,把画递给他们,他们看了以后非常满意。

我问他们:“需要我在上面写点什么吗?”

那个男孩说:“把你的铅笔借我一下好吗?我想自己写。”

那个女孩儿有些抱歉地说:“他学过书法。”语气中却有掩饰不住的骄傲。

我的专业是自动化,副业是画素描,说起写字,在学书法的面前自然不敢造次,只好乖乖地把铅笔递过去。

那个男孩接过笔,在纸上用隽秀的字体写下了这么一句话:“你带我走出冬天,我会为你把春天留住。”我隐隐听到人群中有低低的赞叹声。

是啊,转眼又是一年,春节快到了。

我接回画板,把画卷成筒状,递给他们,有些抱歉地说:“我这里没有东西装,你们自己拿着吧。”

他们接过画,递过来两张五十的钞票,我一愣:还真拿人钱啊。倒是珠珠大大方方地对他们说:“谢谢。”我只好伸手去接钱。

我突然想到那个男孩儿写的那句话,一时有些感慨,就只抽了一张钞票过来,对他们说:“你们给我开了个张,五折吧。”

珠珠看我一眼,我冲她笑笑。

那对情侣高兴地向我们道谢,拿着画相互依偎着走远了。

一个带着小孩的母亲说:“给我们母子画一幅,也五十元怎么样?”

我故作强硬地说:“那怎么行,都说了五十元一个人了。”

那个母亲指指自己的孩子说:“他就是一个小孩子,还要五十啊。”

我哭笑不得地说:“小孩子大人我都得一笔一笔画不是吗?又不是逛公园,还能免票。”

珠珠兴味盎然地看着我在那里讨价还价,然后笑嘻嘻地附在我的耳朵上低声说:“进入角色挺快的啊。”

我也笑了起来,觉得自己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转过头对她悄悄说:“装就装的像一点。”

那个母亲还想说点什么,珠珠抬起头对她说:“看这个小弟弟也挺乖的,这样好了,七十五好吧。”然后又对围观的人说:“再不优惠啦,后面谁还要画都是五十一个人了。”

我看着她故作老练的样子,哭笑不得。今天下午可真够夸张的,不知道林晓琴知道了,又会是什么反应。

后来的时间我几乎没有闲下来过,刚给一个人画完,就会有另一个人坐到椅子上,珠珠和我一张张收着百元五十的大钞,咂舌不已,这钱似乎挣得……颇为容易。

珠珠在我身旁小声嘀咕:“说什么流浪画家……这么多钱,哪里有流浪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过年吧,人们的心情不错,出手也就大方一些。

好容易又送走一对情侣,一时没有人站出来,我也难得清闲一刻,但是围观的人却没有散去的意思。

我在椅子里才靠了十秒钟就坐不住了,这样什么都不做还被人关注着,让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我站起身来,拉起椅子准备收摊回黑辰。

珠珠拉住我:“你干嘛?不做生意了?”

我晕,她还来真把我当成职业的了,我对她说:“你还真把这个当生意做?闹着玩玩,差不多行了,又不靠这钱买米下锅。”

珠珠拉着我,小声对我说:“哎——你回来,多好玩儿啊。你看刚才那两个人,脸红得跟番茄一样……”

我横她一眼:“笑话人家,给你画的时候你也好不到哪去,那脸红得,跟蒸熟的螃蟹差不多。还有,你在这里看热闹当然好玩儿,我可真得老老实实给人画画,一下午了,手都酸了。”

珠珠给我一下,不服气地说:“谁说我光看热闹了,我给你倒几回水了……”

我看看那些围观的人,对她说:“再说也没人要画了,都是干看不出钱的。”

说出这话我就后悔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我不在这小丫头又偷偷喝酒了,今天下午她显得特别兴奋,眼看着她就要向着围观的人吆喝,我赶紧拉住她:“喂喂喂……你干嘛?”

珠珠说:“我不管,我喜欢看你画画,不要回去嘛。”

我无奈,对她说:“你不让收摊,又没人让我们画,干坐着也是干坐着,不如我给你画吧,别人看着看着说不定就感兴趣了。”

想想她上午那副样子,我估计这样她总该妥协了吧。

第二十八章 餐桌硝烟

珠珠不满地说:“那我不成‘托儿’了?”

我说:“你当你还是别的什么啊?”

珠珠权衡再三,当真走到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发现不少男观众一下子来了兴趣,暗地里移动脚步,偷偷挪到我的背后,看着他们口水嘀嗒的样子,我真想直接收摊了事。

心里不满,也不能当街打架,当然这么多色狼打也打不过,还是得静下心来画画……

我发现珠珠有个特点,私下和她相处时虽然喜欢玩玩闹闹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但也不时显露出一丝淡淡的羞涩;反而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落落大方,举手投足得体端庄。

就像现在,她款款地坐在椅子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眼神迷蒙,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这样的状态,连我以前见过的专业模特都没得比,哪里还看得出上午那个“漫画珠珠”的影子?

就在这个时候,四个流里流气高中生模样的少年路过这里,也跑过来凑热闹,他们大声地议论说笑,旁若无人,看着珠珠的眼神也毫不掩饰。

珠珠和不少围观的人都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我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

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头的少年看到我,脸上流露出仔细回忆的表情,然后仔细辩认了一下,不太肯定地问我:“翔哥?”

我不认识他,但是我知道,这么称呼我的人,多半不是好东西。

我埋头作画不理他,那个少年以为我没听见,挤过人群靠近了问我:“翔哥?”另外三人也跟着同伴挤了过来,引起一阵怨言。

我还是没有理他,面无表情地继续给珠珠画画,珠珠的脸上,有疑惑和担忧的神情。

那个少年不依不饶,继续对我说:“一定是你,我没有认错……你是翔……”

我讨厌别人这么称呼我,而他已经这么称呼了我两次,我不想他再这么称呼我第三次,因此我面无表情地用只有他们四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打断他:“滚!”

那个少年脸色一变,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另外三个人则显得有些愤怒,正要发作,那个领头的伸手阻止了他们,把他们拉到一边。

我的手一直没有停止用笔,同时用余光关注着那几个人,我看到那个为首的少年给他的同伴们低声说了些什么,其他几个人的脸上露出几分惊疑和恐惧,偷偷打量我几眼,然后一起离开了。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还是不知道那个少年是谁。

珠珠问我:“你认识他们?”

我摇摇头说:“不认识。”

给珠珠画完,又做了一笔“生意”,天色暗了下来,我和珠珠也饿了,于是收摊走人。人群散去的时候,居然有一个自称是美术品商人的家伙递给我一张名片,叫我有兴趣联系他,引得珠珠咂舌不已。

我和珠珠揣着刚刚一起挣来的几百大洋,考虑着去哪里挥霍。

其实准确地说,这些银子全是我一个人挣来的,可是珠珠偏偏厚颜无耻地一再强调,这些钱是两个人“一起”挣来的。

“没有本姑娘坐镇,你的人气有这么旺吗?”珠珠如是说。

我始终有些怀疑这小丫头今天下午偷酒喝了,要不就是跟林晓琴待久了学坏了,说话做事风风火火的。

最后珠珠决定去菜根香,到了那里,点了些杂七杂八的点心和半只烤鸭,两个人开吃。

这顿晚餐非常愉快,在黑辰门口折腾了一下午,我是高强度的创造性工作,珠珠前前后后跑上跑下也挺活跃,因此两个人都已经腹中空空,而且这个下午闹闹腾腾的心情也很不坏,有一点小时候那种干了点小坏事没有被抓到的兴奋。

当我问珠珠要是林晓琴知道了我们俩今天下午干的事情会是什么反应的时候,珠珠一愣,脸上居然露出了几分紧张,看得我暗暗发笑。不过她很快嘿嘿坏笑着说:“我们干嘛要让她知道啊。”

听了珠珠的话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我发现自己潜意识里正在暗暗跟林晓琴较劲儿,看谁能够争取到珠珠的第一信任。这个想法让我自己都有些吃惊,也有些好笑。

什么时候,她成了我们这伙人里面的红人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片好的烤鸭上来了,搭配在一起的还有几碟酱料、黄瓜、葱丝和薄饼。

珠珠揭起一张薄饼,夹了一块带皮的烤鸭肉,沾了些酱放在薄饼上,再放上切成细条的黄瓜,精细地裹起来。

我嬉皮笑脸地把手伸过去:“这顿饭可是我辛辛苦苦画画挣来的……”

珠珠一愣,不过还是把裹好的烤鸭递给我,这个举动连我都有些吃惊:不是吧,她什么时候学会让着我了?

眼看我的手就要碰到珠珠裹的烤鸭的时候,珠珠又把手缩了回去,自己吃了起来,边吃边看着我得意地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我的手尴尬地停留在餐桌上,孤苦无助、进退两难。珠珠趁机又拿起手边的勺子,狠狠地在我手背上敲了一下,哈哈大笑:“哈哈,这是还你那天晚上在酒吧打我的那一下……”

唉,我明明应该可以想到的……最近真是越来越笨了,难道是被林晓琴传染了?为什么陈和珠珠习得了她欺负人的本事,我却传染了她的低智商……

缩回手,我独自夹起一块鸭肉,沾了些酱就直接塞到嘴里。

珠珠问我:“你就这么直接吃?”

我说:“是啊,我是肉食动物,生平最恨吃蔬菜。”

珠珠做鄙视状,我不理她,依旧我行我素。

珠珠那种吃法自然赶不上我,坚持裹了两个饼之后,心里开始暗暗着急,犹豫一番,还是抛弃了薄饼黄瓜,和我一块儿大口朵颐。

两个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吃起来,餐桌上逐渐就有了些硝烟味,其实倒也不是点的东西不够吃,这里面多少有些玩闹的成分。

今天晚上珠珠和我的胃口都显得非常好,很快桌子上只剩下了一片抛饼,我和珠珠同时伸出了筷子。

珠珠说:“剪子石头布吧。”

我说好,刚刚收回筷子,珠珠就夹走了抛饼。

第二十九章 咖啡钢琴

我看着她得逞的样子哭笑不得,我说:“你其实是个男孩子吧?”

珠珠夹着那片抛饼却半天不吃,我催促她:“赶快吃完走了。”

她有些为难地说:“吃不下了……”

我晕:“你吃不下了你抢什么啊?”

她理直气壮地说:“就是要抢,就是不让你吃。”

我说:“吃不下那就走吧。”

珠珠说:“等一下,不要浪费。”说着喝了一口水,还是把那片抛饼吃了下去,拍拍肚子,笑嘻嘻地看着我。这个动作按说有些不雅,但是这个小丫头作出来,还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我看着桌子上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觉得这样的女孩子真是难得。

吃完饭出来已经是八点多了,我径自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座上。自从珠珠有几次在黑辰喝了酒让我给送回家以后,每次只要我们俩一块儿,都是我开车,她也不嫌弃我技术差,俨然把我当成她的司机。

珠珠吵着要去锦里,我说:“前几天不是刚去了吗?”

珠珠转转眼珠子说:“我想看你跟锦里那个画画的PK……哎,你说,如果你也坐那儿给人画画,你们俩谁的生意好一些?按说呢,他头发胡子一大把的更像个艺术家,你呢比他耐看一点,也挺有竞争力的。对了,今天你在黑辰门口画画我听到有几个女孩儿在一边偷偷说你是帅哥画家呢……哎,去锦里走这边……”

我把方向盘往相反的方向一打,否决了她的异想天开。

我调整一下后视镜,问她:“去黑辰还是送你回家?”

珠珠说:“去锦里PK……”

我从后视镜里瞪她一眼,珠珠嘻嘻笑:“还早,去黑辰再坐会儿吧。”

路过一家咖啡馆的时候,珠珠让我停车,我问她要干什么?

珠珠说:“喝咖啡啊。”

我说:“不去,我最讨厌喝咖啡了,苦叽叽的,还有一股焦糊的味道。”

珠珠扑哧一笑,不由分说打开车门下了车:“陪我去坐会儿啦,咖啡馆里也可以点橙汁的。”

我只好跟着她走进咖啡馆,刚进门我就皱起了眉头,我还真是不喜欢咖啡的味道。坐下来,珠珠似乎来过这家咖啡馆,显得非常熟悉,给我点了杯橙汁,自己要了杯什么东西,我也没有记住名字。

我问她怎么突然想要到咖啡馆来。

珠珠神秘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侍者端上了我们的饮料,喝了几口,珠珠把侍者拉到一边,低语几句,然后珠珠走回来,微笑着对我说:“为了这些天来一个又一个惊喜,这是专门送给你的……”

说完转身走到咖啡馆一角的钢琴前坐了下来。

原来如此……

在其他人羡慕的目光中,我拉着小脸红红的珠珠走出咖啡馆,觉得自己心中的幸福感快要溢出来了。

我坐在驾驶座上,迟迟没有发动汽车。

珠珠坐在我的身边,脸还是红红的,浅浅地笑着,不时偏过头来看看我:“怎么了,耗子?”

我说:“让我休息一下,我幸福得快要喘不起来了。”

我发自肺腑地、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我想我从来也没有笑得这么自然过,珠珠也笑了起来。

我没有看后视镜,而是转过头来,看着身旁真实的,触手可及的珠珠。

珠珠的眼睛很漂亮,乌黑晶莹,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眼波流转中,总是带着一片清凉的湿意。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感觉那梦一般的雾气,带着森林清晨般的芬芳弥漫开来,滋润了我干涸的瞳孔和皲裂的眼眶。

有一瞬间,我觉得我透过那层凉凉的雾气,看到了她眼睛深处闪烁着的温暖的光芒。

心中的冰封,就像春季高纬度海面上的冰山一般,纷纷融化。我几乎听到,那些冰块在心里坍塌时相互挤压发出的喀喀声。

我问自己,这就是所谓的救赎吗?我看着珠珠的眸子,如同笼罩着薄雾的黑色湖水,感觉自己不可救药地下陷。

突然,从心底一个遥远的角落,传来一阵轻轻的痛,轻得让我疑惑,却足够让我清醒。

我转过头,在心里长长一叹,这声叹息,传到嘴边时,已是强弩之末,化成一丝不易察觉的呼吸。

收起飘散的心神,我发动了汽车,驶进灯光昏暗的黑夜。

第三十章 无家可归

回到酒吧,和珠珠坐了一会儿,酒吧的电话响了。我接起电话,是林晓琴从重庆打来的。

林晓琴一听是我,语气立刻不善起来:“珠珠在吗?”

我看了珠珠一眼,说:“在,你要跟她说话吗?”

林晓琴一听珠珠在,语气更加凶恶:“那你怎么还不回去?”

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在我爸妈的头脑里,现在我应该跟陈和林晓琴在重庆,今天晚上我还回不去了。

我压低声音说:“我爸妈以为我跟你们去重庆了,今天晚上我回不去了,只能睡黑辰了。”

林晓琴那边安静了几秒钟,似乎也是刚刚反应过来这个事实,但是她还是丝毫不退让:“那你还不送珠珠回去,都这么晚了。”

我看了一眼表,还不到十点。她在的时候玩得高兴了把人家珠珠留到深更半夜,自己跟陈和就住黑辰了,我还得把珠珠给送回去,那个时候她从来不说什么“这么晚了”。

当然了,我也没把这个事情当成苦差使。

我没好气地说:“行,我挂了电话就送她回家。陈和呢?”

林晓琴的声音听起来说不出是羞涩是担心还是高兴:“被我大伯拉着喝酒吹牛,两个人都喝了两瓶白的了……”

我哑然失笑,陈和的魔力还真是好生了得,那些在黑辰里醉醺醺地哭诉“男人不是东西,女人不是东西,爱情不是东西”的失恋小白领也就罢了,我这样的多年兄弟也就罢了,为何一个初次见面五六十岁的大叔也愿意拉着他倾诉衷肠呢?

我打趣道:“看来我兄弟表现不错啊,这个陈黑子,还真是老少通吃,妇孺皆宜啊。”

“滚!……”林晓琴嗔怒,电话里却传来掩饰不住的轻笑。我相信这个时候,电话另一头的林晓琴一定分外美丽。

我问她:“你不觉得,你们家陈和,特别能让人有倾诉的欲望?”

电话那头的林晓琴说是啊,酒吧里谁喝兴奋了都爱找他聊。

我忍住笑说:“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特质,你就不怕有一天,哪个美眉……”

林晓琴在电话里啐了我一口,语气却听不出丝毫的慌乱:“他?本姑娘还有那个信心!”

原本一句无心的玩笑,听到她这样的回答,我在心里暗暗称赞:好个林晓琴,这三年来刁蛮霸道,胡作非为,处处与我为难,但是对陈和,对黑辰,却从没有让我对她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失望。

就凭这个,我忍……其实,不忍也得忍,不是吗?

之后胡扯几句,我对林晓琴说:“没什么事我挂了。”

她说:“等一下,你让珠珠听电话。”

我把话筒递给珠珠,闪到一边,倒杯橙汁,找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了下来。

果然,刚才还说着“这么晚了”的林晓琴,现在又全然没了时间观念,和珠珠热烈地煲起粥来。

珠珠越聊越高兴,一激动,大声地说:“你知道我们今天下午干什么了吗?”

“咳咳!”我听了心中一凛,连忙干咳两声。

带着珠珠——其实严格地说不是我带着珠珠,但是林晓琴肯定会这么认为——跑到街上去给人画画卖钱,林晓琴听到这样的事情,再联想到昨天聊的什么煽情的(陈和语)流浪画家,以她的脾气,拉着陈和连夜赶回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嗯……嗯……”珠珠正不知道怎么圆谎,抬起头来,正好看到角落里的一堆木头,在被珠珠踢到以前,那其实是一个椅子,于是信口说到:“今天下午,耗子把那个椅子修好了。”

我走过去,抬手在她额头上重重地弹了一个爆栗,珠珠吃痛,捂着头却不敢叫出声来,还得应付着林晓琴:“是啊,会画画的人,自然手巧了,做点工匠活,还是像模像样的。”

两人说了没几句,珠珠在我杀人的目光中挂了电话,抬起头,赔笑着说:“大画家,没有办法,你只能把那个破椅子修好了……”

出去画画要收人钱的是她,说漏嘴的也是她,受到惩罚的却是我。但看着珠珠那副讨好的样子,一肚子委屈冤枉,却一点脾气也没有。

莫非真的是我作恶多端,老天爷派珠珠来收拾我了?

我看看手表,对珠珠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珠珠伸个懒腰,对我说:“今天好累了,不想回去了,就住这儿了,明天你还要赶飞机,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张口结舌,现在的情况对我来说还真是尴尬万分,现在还不能告诉珠珠我要留在成都的事情,因此她认为我是一定要回家的,而家里我爸妈又以为我和陈和他们在重庆,所以我回家就是找死。简单说:我有家不能回,黑辰又被珠珠霸占了。

我说:“你还是回去吧,女孩子不要天天都住在外面,你爸知道了不好。”

珠珠说:“没事儿,我跟他说我住同学家。”

我正想能不能在珠珠的宝马车里熬一宿,珠珠说:“本来想让你开我的车回去,你明天就走了,我又找不到你家,你还是打的回去吧。”

这下可麻烦了……

我挥挥手向外面走去,正琢磨着找个网吧电影院什么的熬个通宵,等到明天下午爸妈去海南了再回去补觉,珠珠对我说:“耗子,等一下……我今天过得特别开心。”

我心里一震,转过身对她笑笑,尽量轻描淡写地说:“我也是。多谢你的琴声,这是第一次有人特意为我弹奏钢琴,我想以后我不会那么讨厌咖啡馆了。”

珠珠笑笑,走到我的面前,虽然酒吧里没有别人,她还是凑到我的耳畔压低声音说:“没有晓琴姐在,感觉更自由更好玩呢。”

我在心底大笑:哈,你个林晓琴,饶你费尽心思,还是又输我一筹!

原本以为,珠珠和我们一起在黑辰时,已经足够本色,原来在林晓琴他们面前,那份乖巧竟也是一层薄如蝉衣的伪装。

难怪今天始终觉得这小丫头喝了酒般兴奋,看来珠珠在骨子里,比我原本想的,还要多了些许刁蛮。

想到这里,我感到有些好笑,对她说:“林晓琴倘若听到你这话,非活活气死不可。”

第三十一章 不忍离开

珠珠笑笑,走到我的面前,虽然酒吧里没有别人,她还是凑到我的耳畔压低声音说:“没有晓琴姐在,感觉更自由更好玩呢。”

我在心底大笑:哈,你个林晓琴,饶你费尽心思,还是又输我一筹!

原本以为,珠珠和我们一起在黑辰时,已经足够本色,原来在林晓琴他们面前,那份乖巧竟也是一层薄如蝉衣的伪装。

难怪今天始终觉得这小丫头喝了酒般兴奋,看来珠珠在骨子里,比我原本想的,还要多了些许刁蛮。

想到这里,我感到有些好笑,对她说:“林晓琴倘若听到你这话,非活活气死不可。”

珠珠有些奸诈地吐吐舌头,我看她的样子,脱口而出:“亏她处处为你着想,时时不忘提防着……”说到这里我惊觉说漏了嘴,生生把那个“我”字咽了回去。

珠珠秀眉轻挑,疑惑地“哦——”了一声,一丝狡黠的笑意隐在唇角,微微侧过头,瞄我一眼,目光中说不出的顽皮和了然,却并不说破。

短短一秒,在我已是三秋。

临走有了这么一出,估计今晚也没有什么睡意了,就当给自己泡了杯浓茶。我哼哈几句敷衍过去,就要落荒而逃。

“耗子,你给我站住!”珠珠把我喊住,语气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气愤。

我心里诧异,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偏偏头,用问讯的眼光看着她。

珠珠不满地说:“每次都是这样,临走慌慌张张的。”

我恍然大悟,在珠珠心目中,明天我一走,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里了,一个女孩子,想到剩下几天,正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自己却独自守在酒吧,心里自然有些无助。

我看着珠珠的表情,一脸对我匆匆离去的不满,眼睛里却全是孤独、担忧、害怕、伤心……还有一点点的……依恋和不舍。

但愿是我看错了……

珠珠的眼神让我心疼,也让我难过,即使要给她一个惊喜,在这个时候撇下这么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也是残忍的。

于是我从衣服兜里掏出自己的钥匙,往酒吧的一个角落一扔,看着珠珠说:“我的钥匙找不到了……”说着重新倒上橙汁,找了个椅子坐下来。

珠珠一愣,随即感激而又开心地笑了,自己也走到吧台倒了些果汁,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谢谢你,刚才看你要走了,心里真的好害怕。”

珠珠小猫一般蜷缩在椅子里,双手抱在怀里,下巴放在膝盖上。

我拍拍她的肩说:“没有关系的,如果寂寞了,可以给林晓琴他们打电话,还可以给我打电话……咦,等等,天涯海角那边有信号吧?”

珠珠笑了起来,对我说:“你要给我打电话,必须打!”

我笑笑说:“好吧好吧,一定给你打电话。我还会给你捡海螺,捡贝壳,清晨涨潮的时候给你打电话,让你听一听潮声和海风声,我吃海鲜的时候给你打电话,让你闻一闻,馋死你。”

珠珠嘿嘿笑:“笨,用手机怎么可能闻得到啊。”

我看珠珠的情绪已经好了起来,一颗心也放下了,随口说到:“笨,‘闻’里面是个什么字?‘耳’字,闻就是听,听就是闻,我让你听着我大吃特吃,馋死你。”

珠珠被我逗得呵呵直笑。

又聊了一会儿,珠珠有些担忧地说:“你不回去吗?明天还要赶飞机呢。”

我看看表说:“呀,真不早了,真得走了。”

珠珠“啊”的一声站起来,然后懊恼地敲敲自己脑袋,不过还是很真诚地说:“回去休息了吧,把你留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我问她:“你没事了吧?”

珠珠跑到酒吧的角落里把我的钥匙捡起来,打棒球一般使劲掷过来。

钥匙带着呼呼的风声向我飞来,幸好经常跟林晓琴拿瓶百威抛来掷去的,勉力接下了珠珠这一招,换过手,我不由得皱起眉头甩了甩手——真疼啊。

珠珠哈哈笑:“真是身手不凡,名不虚传啊。”

我说:“看来你是真没事了,那我回去了。”我在心里苦笑,回去?我回哪儿去啊。

珠珠大大地点了点头,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说:“嗯,没关系的,回去吧。记得给我带海螺和贝壳回来——我要你捡的,不要买的,小一点也没有关系,不漂亮也没有关系,但是要你亲手捡的。”

我微笑说:“一定一定,就是潜到海底找东海龙王,我也不会买小贩的贝壳敷衍你。走了走了,拜拜。”说“拜拜”的时候,我偷偷观察着她的眼睛。

珠珠的眼神丝毫没有犹豫,笑容依旧,脱口而出:“拜拜。”

听到这话,我长出一口气,伸手又把自己的钥匙抛到了酒吧的角落,对珠珠说:“我的钥匙怎么还没找到……”

珠珠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

我说:“反正也是下午的飞机……不过今天晚上,你给我老实点哈……”

珠珠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接着又板起面孔,嗔怒着打我一拳,然后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个女孩子,真应该去学学变脸。

刚才告别的时候我在心里说:珠珠,如果你能为了让我放心离开而不表现出一点点的忧伤,我就留下来;倘若你流露出哪怕一丁点儿的挽留,我就去网吧打一夜的魔兽。

说出“拜拜”的时候,我的心里很期待,庆幸的是,这个赌我赢了。

两个人坐下来聊天,不觉夜已经很深了,珠珠和我却没有一点倦意。坐得久了,我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走到门口,拉开那扇厚重的大门,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夜的凛冽让我打了一个寒颤,对面的“入鞘”灯火通明,后天就是除夕了,今天还在营业。

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车,偶尔过去一辆,也是行色匆匆,带动着空气呼呼作响。刺眼的车灯一划而过,就像在黑夜的身上割过一条长长的伤口。

“同样的街道,在黑夜和白天,给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珠珠低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是我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没想到她还记得。

第三十二章 晓琴电话

珠珠的声音,在冰冷的黑夜里,也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缥缈清冷,让我一时有些迷惑,背后站着的,是那个平时嘻嘻哈哈的珠珠吗?

也许每一个女孩的灵魂里,早已有一个女人的存在。

我没有回头,耸耸肩表示自己听到了。

珠珠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字字句句都穿过我的面具,直刺我心底最脆弱的所在:“耗子,给我调一杯酒好吗?”

我把身体微微前倾,使自己更加融入黑夜,让夜的温度,冷却突然掀开的伤口,然后关上门,转过身来。

珠珠径自走到吧台前坐到一个高脚椅上,微笑着对我说:“不要告诉我你不会,我不会相信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也看着我,顽皮的外表下,有着类似林晓琴直视我时的那种的勇敢,以及一种期待。

我走进吧台,拿出量杯,从酒架上取下金酒,把柠檬汁和石榴糖浆找了出来,没有用蛋清,调了一杯“Pink Lady”递给珠珠:“尝尝看,‘红粉佳人’。我没有加蛋清,不过应该不会影响风味,个人不太喜欢生鸡蛋的味道和口感。”

说完这些,我向珠珠展现出最得意的微笑,心里却已经筋疲力尽,靠在吧台上,像一只受伤的羚羊。

珠珠微笑着接过酒杯,轻啜一口,习惯性地扬扬眉毛,抬起头对我说:“很难吧?耗子。”

我心里一颤,偏偏头,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珠珠接触到我的目光,低头轻笑,摇晃着杯中鲜红的液体,什么时候,她也有了这样让人难以捉摸的表情。

我拿过我的橙汁,握在手里,等着珠珠的后话。

珠珠说:“耗子,你调的酒非常好喝。动作也很熟练,你的手指很好看,从我专业的角度来看,非常适合弹钢琴。”

我笑笑,对她说:“那有空教我弹钢琴,不过我连五线谱都不认识,你不要骂我笨哈。”

珠珠还是轻笑,摇着头说:“五线谱很简单,弹钢琴也很简单。但是,画画却很难,调酒也很难,很难很难,特别是你很久都不再做的时候,要再做,就更难了。我说的对吗,耗子?”

我不语。

珠珠接着说:“耗子,你画的画非常漂亮,调的酒也很好喝,不仅好喝,调酒的过程也赏心悦目,这么难的事情你都能做到,还有什么能困扰你呢?”

我在心里苦笑着摇摇头,珠珠啊,你很聪明,可是你也很善良,有些东西,是超出你的想象的。

不过,我依然感激你的良苦用心,你所做的,已经和陈和他们别无二致了。

所以,我抬起头,露出释然的笑容。

珠珠欣慰地笑笑,开始仔细品尝我给她调的“Pink Lady”,她问我:“为什么给我调这种酒?”

我说:“听名字也知道,这种酒比较适合女士喝,温和香甜,口感润滑。”

珠珠说:“润滑吗?不觉得啊。”

我笑笑说:“没有加蛋清,当然没有那种感觉了。怕你不习惯吃生鸡蛋。”

就在这个时候,酒吧的电话又响了。

我看看表,都已经快一点了,这个时候还打过来的,肯定是林晓琴。

珠珠正要去接电话,我叫住她:“珠珠,等一下。”

珠珠停下来看着我,我说:“肯定是林晓琴的电话,我来接。你不要出声,我刚才骗她把你送回去了。”

珠珠嘿嘿一笑,走到电话边坐了下来。

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区号果然是“023”,我等电话又响了两声,才拿起话筒,用沙哑困倦的声音说:“喂,谁啊?”

果然,电话那边传来林晓琴的声音:“耗子,是我。”

我说:“什么耗子?你谁啊?”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钟:“我林晓琴啊,怎么了?”

我说:“什么琴?不认识!打错了!”说着向珠珠挤挤眼,珠珠捂着嘴偷笑。

林晓琴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脸上笑开了花,语气却异常愤怒:“你有神经病啊,半夜三更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在林晓琴一个劲儿的道歉声中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珠珠笑嘻嘻地说:“你太坏了。”

我对她说:“马上还得打来,一会儿也别出声啊。”

珠珠问:“你怎么知道是晓琴姐的电话?这么晚了,不会有什么急事吗?”

我说:“她能有什么急事,还不是打过来看你在不在,她怕我……怕我对你……不利。”

我琢磨了半天才想出“不利”这么个词来。

珠珠柳眉一竖,却忍不住笑起来:“你敢?!”

我苦笑着说:“我当然不敢了,可林晓琴不信啊。”

正说着,电话又响了,这回林晓琴是用自己手机打的。

珠珠抢先按下免提,我只好马上装出没睡醒的声音:“喂,谁啊?”

说完瞪珠珠一眼,珠珠张大嘴作哈哈大笑状,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林晓琴愤怒的情绪通过中国电信准确传达:“耗子吗?”

我打个哈欠,说:“是啊,怎么了,你们那儿着火了?”

林晓琴窝火地说:“你那儿才着火了呢。”

我嘿嘿一笑:“这你说的啊,我可在你们的酒吧住着。”珠珠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来。

林晓琴说:“呸呸呸,不着火不着火。我问你,珠珠呢?”

我看珠珠一眼:“早回去了。”

林晓琴说:“你没告诉她?”

我心说这下坏了,果然珠珠诧异地看着我,我只好硬着头皮说:“没有。”心里却在盘算怎么跟珠珠解释。

第三十三章 睡梦香甜

林晓琴说:“你没告诉她?”

我心说这下坏了,果然珠珠诧异地看着我,我只好硬着头皮说:“没有。”心里却在盘算怎么跟珠珠解释。

林晓琴说:“也好,给她一个惊喜吧。”

林晓琴听说珠珠回去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赶紧敷衍两句把电话挂了。

一挂电话,珠珠就问我:“快说快说,告诉我什么?”

我说:“既然林晓琴不愿意告诉你,我也不能说,不然她会把我抽筋剥皮下油锅的。”

珠珠央求道:“告诉我啦,我不跟她说就是了。”

我心里一想,刚才珠珠说漏了嘴,我就得把林晓琴的椅子给修好,现在林晓琴说漏了嘴,凭什么又是我吃亏啊,这么想着,我索性对珠珠说:“林晓琴跟陈和想从重庆给你带一个大礼回来,弥补让你一个人在这里过年的愧疚。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要出卖我。”

珠珠“哦”的一声,表情又满足又感动,我心里偷乐,明天就给陈和打电话,让他和林晓琴买大礼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买些什么回来。

又坐了一会儿,我看珠珠已经困得不行了,就对她说:“不早了,进去睡了吧。”

珠珠说:“那你呢?”

我说:“到处都是桌椅板凳,我拿条毯子在外面随便找地方靠靠就行。”

珠珠说:“这怎么行?”

我笑得很阴险:“那你说怎么办?这里就一间屋,一张床。”

珠珠一愣,小脸一红,一拳打在我的胳膊上,说:“那我也不睡了,你本来就是为我留下来的,明天……哦不,今天还要赶飞机……”

我说:“你赶快去睡吧,我经常熬夜也习惯了。”

珠珠说什么也不肯去睡觉,走到我的身边坐下来。

今天玩得高兴,珠珠真是累坏了,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她懒洋洋地和我聊了一会儿天,很快便靠着我的肩膀沉沉睡去。

夜阑寂静,灯光昏黄,珠珠在我怀中香甜地沉睡,即使是在睡梦中,她的眉目嘴角也带着好看的弧度,我看着她带着笑意的秀美的容颜,闻着她身上的阵阵清香,不知道她此刻置身于一个怎样的梦境。

我小心翼翼地搂着她,尽量让她舒服一些,唯恐把她惊醒。

黑辰简陋的陈设,在黯淡的灯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微光,光亮与阴影交错的边界也显得有些模糊,我觉得自己也置身于一个抽象而宁静的梦中,珠珠的存在,为我的梦增添了几分明丽的色彩和沁人心肺的芬芳。

我脱下外套盖在珠珠身上,搂着她,就像抱着一轮明月,心底有淡淡的忧伤,四散化开。

又过了一会儿,肩膀开始变得僵硬酸痛,我轻轻地抱起珠珠,向酒吧后面的房间走去,珠珠很轻,很软,看着臂弯中她熟睡的面庞,我想,谁会忍心伤害这样的女孩。

我小心翼翼地把珠珠放在床上,就像放一个一触即碎的珍宝,珠珠喃呢一声,没有醒来,我长出一口气,替她盖上一层薄被。

我拿了一条毯子,让房间里的灯亮着,从外面关上门,在酒吧里找了两个宽大的椅子拼在一起,裹上毯子蜷在里面,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

由于姿势很别扭,我这一夜睡得都很浅,直到天快亮了才真正睡着,睡着以后,很少见地没有做梦。

我醒来的时候闻到一阵幽香,身上多了一层温暖的重量,睁开眼,珠珠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里有无尽的温柔与恬静,她昨晚盖的被子压在我的身上。

她看我醒了,笑着说:“你睡着的时候很好看,很安宁,像个小孩子一样。”

她的眼神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直起身来,尴尬地对她说:“早啊。”

珠珠笑笑:“不早了,快十一点了。快起来,下午还要赶飞机。”

我也笑了,掀开被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珠珠似乎想到了什么,脸红了一下,有些愧疚地问我:“昨晚上……我睡着了?”

她的样子很好玩,我说:“是啊,还说什么‘我也不睡了’,坐了没有五分钟就开始靠着我打瞌睡,摇都摇不醒,胳膊都要给我压断了。”

珠珠打我一下,笑着说:“我哪有那么重?”

我甩甩胳膊说:“不光重,还流口水,你看我外套袖子上还有个印子……”说着我拿起我的外套就要翻给她看。

珠珠的小脸红得更厉害了,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外套跑到了一边翻来覆去地看,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什么印子。

我走过去拿回自己的外套披上,笑嘻嘻地说:“别找了,骗你的,你睡着了很老实,不打呼,不磨牙,也不流口水。”

珠珠又打我一下:“你怎么这样,没事总吓唬我。”

接着她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怎么……”说着指指昨晚我们俩坐的地方,又指指酒吧后面的房间。

我感到好笑,本想逗逗她,但还是轻描淡写地说:“你很轻,抱起来一点也不重。”

果然,这句话还是让珠珠的脸颊一片绯红。

我拍拍她,对她说:“放心啦,没有占你便宜……哎,你别皱眉头,不是说你身材不好,是有贼心没贼胆……你那是什么表情……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个酒吧里除了我谁没醉过,林晓琴喝醉了我也抱过,死沉死沉的,把我累得半死。”

珠珠这才露出笑脸:“你胡说,晓琴姐身材那么好……对了,晓琴姐醉了也轮不到你来抱啊,老板呢?”

我说:“陈和啊,他早早让林晓琴灌趴下了,最后两个人都是我收拾的。”

珠珠嬉笑着把我赶进了洗手间。

第三十四章 突生变故

打理清爽,我从洗手间走出来,看到珠珠正在电磁炉前煎鸡蛋,我走过去,使劲嗅了嗅鼻子说:“好香啊!”

珠珠显得很得意:“耗子鼻子就是灵。”

“我的那个煎得老一点。”说完我去冰柜倒了两杯牛奶,又找了些饼干,珠珠把煎好的鸡蛋放到桌子上,两个人坐下来吃着差不多可以算作午餐的早餐。

喝口牛奶,我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突然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自然得差点让我没有发觉,这个上午,是那么美好而平静。

珠珠咬一口自己煎的鸡蛋,又喝口牛奶,仰起头,眯着眼睛陶醉地说:“好幸福啊……”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喏,你的鸡蛋,煎得比较老。”珠珠把盘子往我这里推了推,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我尝了一口,一脸赞许地向珠珠点点头……

吃完早餐,我站起身来收拾餐具。

珠珠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盘子:“这里交给我了,你快回去吧。下午就要走了,现在还没回去,你爸妈该着急了。”说着不由分说把我往外推。

我知道她是感激我昨晚留下来陪她,所以也就配合着她,让她跌跌撞撞地给推了出来。

“拜拜。”站在黑辰门口,我微笑着对她说。

“拜拜,记着给我打电话。”珠珠也微笑着。

我点点头:“嗯,我晚上一下飞机就给你电话。回来的时候还要给你带贝壳。”

“我要你亲手捡的。”

“一定的。好了,拜拜。”

“拜拜,一路顺风。”

在街角转弯的时候我回过头,珠珠的身影快乐却孤独,她把忧伤完美地藏在身后。

我在外面晃荡了几个小时,等到我爸妈差不多该在机场的时候,跟陈和串通好给他们发了几条短信,祝他们旅途愉快,也给他们一个我和陈和在一块儿的错觉。我跟陈和自然少不了又被埋怨了一通。

确定他们已经去了机场,我拦下从我面前经过的第一辆出租车回家。

到了家里,马马虎虎洗了个澡,把手机上好闹钟,脑袋刚挨着枕头就沉睡过去。

我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强撑着起床给爸妈打了个电话,知道他们刚刚下了飞机,正在去酒店的路上。

走到阳台上,寒风让我打了一个冷颤,驱走了睡意,院子里有几个小孩在大呼小叫地放鞭炮,我拨通了珠珠的电话:“喂,珠珠吗?我刚刚下飞机,这边好热啊,我现在就穿一件衬衣……”

珠珠一个人还在黑辰,从电话里听起来珠珠的情绪还算不错,随便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我不敢轻易出门,怕碰到街坊邻居,于是在家里随便找了些吃的,回到自己的卧室边吃东西边上网。

qq里有一个陌生人要加我为好友,我大致看了看,不知道是谁,随手点了拒绝,看了一会儿小说,心中总是惦记着珠珠,发了几条短消息过去,玩笑几句,珠珠说困了,我白天没有睡够,也有些困倦,便早早睡了。

明天就是除夕了,这一夜,没有人应该是孤独的。

第二天清晨,我被手机的铃声惊醒,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珠珠欢快的声音:“耗子,在做什么?”

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对她说:“本来在睡觉,被你吵醒了。什么事这么高兴啊,大清早的。”

珠珠说:“不早啦,都十点多了。”

我看了看表,果然,已经十点二十了,前两天还真是累坏了。我直起身,靠在床头对她说:“有什么事吗?”

珠珠的声音又高了几分:“我今天晚上有地方去啦!”

“什么!?”我一听,心想这下坏了,她有地方去了,那我不是白留下来了吗?

“你怎么了?不用这么激动吧。”珠珠有些奇怪。

我慌忙掩饰:“啊……那什么……这样最好了,这样我们也放心了,要不然大过年的一个人多孤单啊。”

珠珠说:“是啊,我也是怕你们担心,所以告诉你们一声,一会儿我还要给晓琴姐他们打电话。”

我在心里暗暗叫苦,林晓琴知道了,不知道怎么洗刷我呢。

我问珠珠:“怎么回事?不会又打算去杨启家了吧?”我在心里想要是你去他家来年我鄙视你一年。

珠珠高兴地说:“当然不是,我中学最好的姐妹叫我跟她一块儿过年。”

我有些不满地说:“你怎么不早说你还有这么个姐妹,害得我……害得我们担心为难了好久。”

珠珠讨好地笑笑:“她是绵阳人,临时决定到成都她姑姑家来过年的,刚才给我发短信,知道我一个人就让我去她家。”

我还是有些情绪,虽说珠珠不知情,但还是感觉自己像被放了鸽子一样:“你不是说看到别人家其乐融融地更难受吗?早有这种打算还不如跟林晓琴他们一块儿去重庆。”

珠珠嘿嘿笑:“当时想没什么嘛,事到临头还是有些怕怕的,特别是看你昨天要走了……嘿嘿,所以……”

突然珠珠不笑了,假意生气道:“你什么意思,我过年有地方去了还那么多废话,也不替我高兴高兴。快,笑两声给我听听。”

我晕,我笑得出来吗,这个时候给我来这么一出,我干笑两声,说:“咳咳,高兴高兴……前几天我们想到你一个人在这里都还挺过意不去的,你又死活不跟他们去重庆,现在好了,皆大欢喜,呵呵。”

皆大欢喜?唉,只怕是众人皆喜我独悲啊……我不禁摇了摇头。

珠珠的情绪依然高昂:“是啊,不聊了哈,她们叫我去逛街了,晚上记得给我打电话……对了,不要忘了给我带贝壳和海螺,拜拜。”说完不等我回话就挂了电话。

我头疼地看着手机:我又去哪里给她找什么贝壳海螺呢?看来还得去玉林的那家海鲜馆吃回海鲜,看那里有没有这种小玩意儿。

我颓然躺下,蜷缩在被窝里欲哭无泪。这回还真是弄巧成拙,椰子没吃上,好人也没当上。还得罪了老爸老妈,让林晓琴看了笑话
朕会无间断地post上新的章节。。

第三十五章 孤独除夕

我琢磨着也跟珠珠一样找个地方去投靠,转念一想,要是我们家吃年夜饭的时候谁来敲门说要跟我们一块儿过年,我也会认为来人是神经病,也就打消这个念头。

考虑了一番,我决定晚上去黑辰做生意,说不定还能遇到和我一样无家可归的可怜虫,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怜,就找和你一样可怜或者比你还要可怜的人做伴。

不就调酒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做过。

正在胡思乱想,手机又响了,一看,是林晓琴的手机,看来珠珠也给她打了电话。

我接听,没好气地说:“干嘛?”

出乎意料地,林晓琴没有幸灾乐祸,倒是有些气愤地说:“这个珠珠,搞的什么名堂?”

她这个样子反倒把我逗笑了,我没有回答她,直接问她:“陈和在你旁边吗?”

林晓琴有些奇怪地问:“在啊,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要跟他说话吗?”

我嬉笑着说:“不用,你让他摸摸你的额头,看你是不是发烧了?”

林晓琴说:“你才发烧了!你这样还笑得出来。”

我还是觉得好笑:“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什么时候开始替我说话了?”

林晓琴丝毫不理会我的嬉笑,认真地说:“告诉珠珠吧。”

我赶紧说:“别别别,反正都这样了,跟她说了她肯定心里觉得愧疚,我一个人就一个人吧,也没什么。”

林晓琴的语气里有着很真诚的歉意:“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去告诉她,你本来就是为她留下来的,我们也是因为这个才放心来的重庆,现在这个样子太对不住你了。”

我大笑:“林晓琴,不是吧你,你什么时候这么心疼起我来了?”

林晓琴有些无奈地说:“耗子,你别这样,我跟你说真的。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特别失落。”

我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说:“我无所谓,千万不要跟珠珠说,昨天你们没看见,说起要一个人过年她还是很不安的。你现在跟她说了她心里肯定不好受,让她好好过个年吧。”

林晓琴叹了一口气:“唉……耗子,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是该骂你还是夸你。”

我笑笑:“你还是骂我吧,被你骂习惯了,你夸我反而让我心里发毛。”

林晓琴笑笑,对我说:“要不来重庆吧,我让陈和来接你。你不是就这么跟你爸妈说的吗?这样也不算撒谎了,我们心里也好受些。”

林晓琴每一句话都让我心头一暖,别看她平时对我没有一个好脸色,关键时刻,还是处处替我着想。

有这样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朋友,真心实意地为你喜、为你忧,带着几分薄怒、几分心疼、几分无奈,不时敲打着你,呵斥着你,这,也算是一件幸事吧。

那些暗自神伤几欲心死的日子里,就是她和陈和,一冷一热,一左一右,架着我的双肩,搀着我蹒跚地走了过来。

2006年大年三十的上午,我蜷缩在自己房间温暖的被窝里,拿着手机,觉得听筒里传来的林晓琴的声音,格外动听。

我对电话那头的林晓琴说:“不用了,这一来一回的也得八九个小时,你不心疼你们家叫化子,我还心疼我兄弟呢。还是让他再陪你大伯喝两盅吧。”

林晓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接着马上收起笑容,有些不安地说:“那你一个人……”

我打断她:“我真的无所谓,没关系的,安心过你的年吧。”

林晓琴说:“我能安心吗?唉,你这个人……”

我笑笑:“好啦,你的心我领了,给你拜年了,呵呵。拜拜。”

林晓琴说:“拜年拜年,晚上再给你打电话吧。拜拜。”

正要挂电话,我想起了什么:“等一下,那个……千万不要告诉珠珠,千万千万。嗯……萧然也别说。嗯……就这样吧,拜拜。”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在被窝里又迷糊了一会儿,我起床吃了些东西,拿上笔记本去了黑辰。

打了一下午魔兽,其间收到千篇一律的拜年短信若干,又把它们挨个发回去,很快就到了晚上,从黑辰的窗户往外看去,街上冷冷清清的,一个行人也没有,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在外面游荡。

在黑辰随便找了些东西吃,算作我的年夜饭,然后我打消了营业的念头,锁上门,倒了些橙汁走进后面的房间,打开电视,转到春节联欢晚会,把音量开得很大,给爸妈打电话拜年。

挂了电话,我关上电视,房间里突然变得非常安静。这个时候,孤独才像潜伏在角落中的阴影一般,突然把我笼罩。

我看看表,才八点过一点儿,离睡觉还早,况且这几天早就把生物钟搞得一塌糊涂,天天昼伏夜出,估计不到一两点是睡不着了。

我看着手表上的秒针嘀嗒作响,不知道接下来那漫长的几个小时该如何打发,一丝小小的惊慌在心底化开……

打开电脑,继续玩我的魔兽,玩了没一会儿,觉得无聊,便退出游戏,开始看小说,看了一会儿就看不下去了,看看表,八点四十。

原来,我是如此地害怕孤独。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是陈和,我接听:“拜年了啊,兄弟。”

陈和的笑声依然平静:“你没事吧,耗子。”

我说:“我骗谁也骗不了你,是有点惨,还没一个人过过春节呢……呵呵,问题不大,我正在黑辰呢。你这次到林晓琴家,给人印象不错吧。”

陈和笑笑:“还行。”

我问他:“你们没告诉别人吧,我一个人在这里的事情?”

陈和叹了一口气说:“没有。”

我又问他:“那个人,回家了吗?”

陈和又叹了一口气:“没有,家里没人愿意提起他。唉,说他干什么,说点其他的。”

我听到电话里有家人的喧闹声和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的歌声,心里感到有些孤单,和他随便聊了几句,便匆匆挂了电话。

我想到答应过珠珠给她打电话,便拨通了她的手机。

第三十六章 温暖除夕

我想到答应过珠珠给她打电话,便拨通了她的手机。

刚刚接通,还没有说话,珠珠在电话里气喘吁吁地大喊:“耗子你个大混蛋!”说完也不等我回话就挂了机。

我拿着手机莫名其妙,什么意思?上午还好好的,我什么时候得罪她了,能把她气成这样?

莫非珠珠的那个小姐妹,以前和我交往过?不会这么巧吧……想到这里我被自己逗笑了。

正在考虑要不要再打个电话问个清楚,黑辰厚重的木门被擂得咚咚直响。

这个时候,又会是谁呢?看来这个除夕之夜,也不是那么无聊。

我走过去打开门,惊讶地愣在了原地:珠珠站在门口,额头上密密地布满了小小的汗珠,嘴里还在喘着粗气,看样子是跑了不短的一段路过来的。

珠珠深吸一口气,勉强让呼吸平稳了一些,一言不发地看着我,表情平静,眼神复杂。

我也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我的身后,黑辰昏黄的灯光斜斜地透过来,珠珠的面庞,一半在灯光下,一半在我的影子里。

珠珠的身后,是空荡荡的街道,是清冷的夜,是万家灯火。

难道面前这个女孩,真的是仙降人间的天使,来救赎我稀薄的灵魂吗?

喜悦、感动和疑惑冲昏了我的头脑,我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挪不动脚。

突然,珠珠的脸上怒气升腾,刚刚平息的呼吸又急促起来,我正在纳闷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捏紧拳头朝我胸口狠狠一砸!

我冷不防被她一拳打了个踉跄,胸口吃痛,还没站稳脚跟,珠珠跟上来又是一拳打在我的胸口,边打边说:“你个混蛋!死耗子!神经病!疯子!傻瓜!白痴!你不是要在天涯海角给我打电话吗?你在哪儿啊?!你不是要给我捡贝壳吗?你去捡啊?!你不是要吃海鲜给我听吗?你吃啊?!你不是说你就穿一件衬衣吗?……”

珠珠一句又一句地质问着我,双拳一下又一下地击打在我胸口。我一动不动,任由她捶打着,一言不发,微笑着看着她涨得通红的小脸,满心的欢喜和感动。

珠珠的声音越来越小,拳头越来越轻,最后她停下手来,喃喃地说:“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会流泪的……”

她埋着头,额头几乎靠在我的右肩,长发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而披散开来,遮住了她的面庞,右手还轻轻地握着拳,抵在我的胸口,瘦削的双肩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我抬起手臂,把她轻轻地揽入怀中,附在她耳朵上低声对她说:“不会的,不会的……没有人会忍心让你流泪……”

然后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任时间摩挲着我们的皮肤,慢慢流逝。

我们依偎着彼此,在酒吧的门口,一边是黑辰温暖的灯光,一边是冰冷的冬夜,我觉得我就像一只飞蛾,本能地向灯光靠拢。

现在的气氛,真是完美极了……

许久以后我们分开,珠珠翩然转身,理理头发,走到吧台里面,挽起袖子,拿出两个杯子,学着王明华平时的样子问我:“你喝什么,还是橙汁么?”

我悄悄地打量着她,吧台里的珠珠,原本绯红的脸上浮上一层白皙,如往常一般娇俏活泼,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淡然的样子甚至让我怀疑,刚才的一切,仅仅是我的幻想。

女人的心思啊,果真是深不可测。

我关上门,走到吧台前,在高脚椅上坐好,尽量平复心情,笑着说:“橙汁。”

珠珠利落地倒好一杯橙汁递给我,我伸手去接,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珠珠一颤,橙汁洒了我一手。

我心底轻笑:原来你的心里,也不是那么平静,这么想着,我抬起头看她一眼,原本安稳的神色中,顿时多了几分慌乱。

我对她说:“你喝什么?我给你调一杯?”今天的珠珠,值得我为她做这些。

珠珠抬头看我,眼神里有让我温暖的欣慰:“‘边车’吧,比起鲜艳的‘红粉佳人’,我更喜欢清爽的‘边车’。”

我点点头,也走进吧台,拿出白兰地、柠檬汁和量杯,当我取出珠珠偷偷喝过的那瓶橙皮香甜酒的时候,两个人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调好“边车”,我和珠珠端着杯子走出吧台,在一张矮桌前坐了下来。

珠珠莞尔一笑:“现在说吧,怎么回事?”

我举起手里的杯子和珠珠的碰了一下:“又是一年,有人陪伴的时光,要珍惜。”

珠珠微微一笑,把我的杯子按在桌子上,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问我:“怎么回事?”

听出她语气中的坚决与威胁,我只好老老实实地说:“你说你要一个人在黑辰过年,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你又不愿意跟林晓琴他们去重庆,我就决定留下来,我跟陈和商量了一下,让他作林晓琴的工作,又给我爸妈说我跟陈和一块儿去了重庆。就是这样。”

珠珠沉吟了一下:“你……唉……”

我笑了起来:“你这个口气,真是像极了林晓琴。”

珠珠没有笑,白我一样:“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说:“本想给你一个惊喜——你第一次看到我给你画的素描时的样子,真是太美了,我想再看一次。”

珠珠原本冷酷的神色,刹那间变得柔和。我的心脏,不争气地小小一跳。

“那你前天晚上,为什么还留下来?”

“你那个样子,谁又忍心离开呢?”

“可我明明装得很好!”说到这里,珠珠捂住嘴,向我促狭地一笑。

我也笑了起来:“就是因为你装得很好,所以我才留下来啊。善解人意的姑娘,应该得到奖励。”

珠珠脸一红,想重新绷起小脸,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死耗子!就没有什么能瞒住你吗?”

“人之常情,瞒也瞒不住的。”

珠珠神色一黯,低声说:“是啊,人之常情……可你为什么又要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呢?今天上午,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不是有违人之常情吗?”

第三十七章 温馨除夕

我笑笑,低下头不说话。

“耗子,你是怕我心里不好受,今天才瞒着我吧,可你这个样子,却让我心里更难受。”

“所以我才瞒着你……”

“你住嘴!”珠珠打断我,语气突然显得有些激动,我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她。碰上我的目光,她垂下眼,看着手中的酒杯,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你知道,晓琴姐除了告诉我你很坏很坏以外,还告诉我什么吗?

“她说,你能为了朋友,让自己很委屈。

“‘他从来不让我们为他分担什么,却总让我们心疼……’当初晓琴姐告诉我这句话的时候,我不理解,但是现在我理解了,因为刚才在我跑过来的路上,真的很心疼。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发生过什么,都让我们一起承担,好吗?”

珠珠抬起头,清澈的双眸雾气潮生,我对她说:“我答应你,我不希望你们为我哭泣。”

珠珠笑了,吸吸鼻子,眼睛红红的,却没有流泪。

我扔给她一叠纸巾:“擦擦吧,我不希望你流泪,但这不表示我希望你流鼻涕。”

珠珠扑哧一笑,打我一拳接过纸巾。

我说:“今天晚上要被你打出后遗症了。”

珠珠说:“你活该!死耗子,臭耗子,傻耗子,你脑子进水了?你发神经了?以后你再敢这样,我打死你!”

我笑笑说:“放心,下次我会更小心,不让你发现。”

珠珠柳眉一竖:“你敢!?”

我连忙点点头赔笑着说:“不敢不敢……”

这时我才发现,珠珠没有穿外套,只穿了一件毛衣,我问她:“你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

珠珠吐吐舌头:“出来得太匆忙了,忘了穿,不过跑过来热死了,一点儿也不冷?”

我的心一紧,摸摸珠珠的手,已经有些凉了,赶紧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珠珠一愣,穿上我的衣服,没有说什么。

我问她:“为什么要跑过来,你的车呢?”

珠珠说:“我同学家离这里很近,走路就二十分钟吧。”

我心疼地说:“看你刚才累的,干什么要跑啊?”

珠珠低声说:“我一想到你一个人在这里,心里就说不出的难过,觉得自己太过分太自私了,一心就想快一点过来找到你。半路上接到你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着急,心里说你怎么能这样啊,就想打你,想骂你。我当时特别害怕,怕你不在黑辰,而是在别的什么地方,那让我去哪儿找你啊……”说到这里她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你没有去别的地方。”

我看着她的一笑一颦,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过得最温暖的一个除夕。

珠珠穿我的衣服有些大,竖起的衣领挡住了大半个脸,手也缩在袖子里,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她挥舞着衣袖,笑眯眯地说:“嘻嘻,像唱戏的一样。”

我说:“是啊,你今天晚上给我唱的又是哪一出呢?”

珠珠装傻道:“什么?”

我抬手敲了她的脑袋一下:“说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珠珠揉揉脑袋说:“晓琴姐跟老板告诉我的。”

我又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才认识他们多久啊,我认识他们多久了,我叮嘱过他们不要告诉你,他们未必赞同我,但是他们答应我的事,一定会办到。”

珠珠揉揉脑袋,不服气地说:“直觉!女人的直觉很准的。”

我再敲她的脑袋一下:“你少拿这个吓唬我,被你蒙一次也就够了,你还来第二次。”

珠珠揉揉脑袋,气呼呼地敲我头一下:“你还敲……就是直觉!”

我揉揉脑袋说:“直觉也得有蛛丝马迹的支持吧。”

珠珠说:“刚才在我同学家,吃完饭,正在看电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里特别慌,特别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双脚不由自主地往黑辰跑……”

我扬起手,作势要敲她脑袋,珠珠尖叫一声,把脑袋缩进衣领,双手捂住头,像只惊慌失措的鸵鸟。

我看着这个漂亮的鸵鸟忍俊不禁,隔着衣领轻轻拍了她的头一下:“还不老实,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珠珠伸出头,嘿嘿一笑,说:“很多事都让我觉得奇怪。第一,昨天晚上你给我打电话,你说你刚下飞机,我却听到电话里有放鞭炮的声音,机场里怎么会有人放鞭炮呢?当时我就有些奇怪,却没有细想。第二,今天你听说我去同学家过年时的反应太不正常了,我原本以为你会特别高兴的。第三,你今天上午十点多了还在睡觉,在外面旅游不可能起那么晚的。”

我目瞪口呆地听着珠珠娓娓道来,才知道自己多么不适合撒谎,看来以后我的座右铭应该改成:“惹谁也不要惹晓琴,骗谁也不要骗珠珠。”

我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女孩儿,心悦诚服地说:“其实你是pol.ice吧。”

珠珠得意地一笑,用手敲敲我的脑袋说:“这些只是让我怀疑,真正让你露馅儿的,是因为你拒绝加‘清漪’为好友。”

我恍然大悟,原来昨天晚上,我在QQ里拒绝加为好友的那个人,是珠珠。

珠珠面带狡黠的笑意,说:“今天晚上在我同学家,觉得春晚没意思,就自己去上网,一开QQ,就看见被你拒绝的消息,时间是昨天晚上你刚给我打电话没多久,我联想到前面说的那些事情,一下子明白过来,你肯定不在海南,赶紧跑了出来。”说到这里,珠珠忍不住又打了我一拳。

就在这个时候,珠珠的手机响了。

珠珠拿出手机,并没有接听,而是看向我:“是萧然姐。”

我一愣,这两天一直都没有联系萧然,我对珠珠说:“你就说你在你朋友家吧。她也不知道我没去海南。”

珠珠点点头接听了电话,笑得有些牵强:“喂,萧然姐吗?”

两个女孩儿亲热地说了会儿话,挂了电话,珠珠对我说:“萧然姐说,她刚刚给你们也打了电话。”
朕会无间断地post上新的章节。。

第三十八章 不速之客

两个女孩儿亲热地说了会儿话,挂了电话,珠珠对我说:“萧然姐说,她刚刚给你们也打了电话。”

刚才珠珠一直和我在一块儿,我们都知道我的手机一直没有动静,我摇头苦笑,心里充满了愧疚,萧然心里怨我想不到她,在别人那里却还给我留足了面子。

珠珠看我的样子,小心地问我:“你不给她打过去吗?”

我摇摇头说:“一会儿再说吧。”

珠珠说:“等到什么时候呢?等到她心里更不舒服吗?”

我看不懂珠珠现在的表情,拿出手机给萧然打了过去:“喂,萧然吗?给你拜年了。”珠珠起身往吧台走去。

萧然的声音依然温婉平和,不知道该让人放心还是让人担心:“呵呵,耗子,新年好啊……”

我笑笑:“来年我一定会很顺利的。”

萧然问:“为什么呢?”

我说:“狗年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没人来拿我,自然平安了。”

萧然也笑:“反正十二生肖里也没有猫。”

我在心里默默背了一遍,说:“还有蛇啊。”

萧然原本平淡的声音渐渐快乐了起来:“还早呢,到时候……”

之后又聊了几句,挂了电话,转过头,珠珠坐在吧台前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我起身把笔记本拿过来打开,对她说:“珠珠,来看我和我同学的照片,还有陈和跟林晓琴的。”

珠珠兴味盎然地走了过来。

珠珠正在嘲笑我在一张照片中的丑样,有人轻轻叩门。

我和珠珠疑惑地对视一眼,又会是谁呢?我起身去开门,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站在门口,一手拿着珠珠的大衣,一手拎着一个大袋子,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珠珠惊喜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畅畅,你怎么来了?”

看来这位就是珠珠说的那个同学,我把她让进来,问她喝什么。

“可乐吧。”那个女孩随意说道。

珠珠拉着那个女孩儿坐到一块儿,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的衣服,却并不穿上,放在一边,还是穿着我的外套。

叫畅畅的女孩儿拽拽珠珠身上的外套,跟珠珠耳语几句,两个人小声笑闹了一番。

酒吧里空调开得很暖和,其实穿不穿外衣并没有太大关系,刚才给珠珠穿上一是因为她刚跑了一头大汗怕她着凉,主要还是为了表示一下关心,看来珠珠挺领我的情。

我到吧台拿了一听可乐回来递给珠珠的同学。

畅畅接过可乐,笑眯眯地说:“谢谢。你就是那个会画画会调酒的帅哥?”

我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最好象征性地脸红一下,无奈脸皮早已厚得堪比城墙,挤挤眼算是承认了。

我瞄了珠珠一眼,她倒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当着我的面对我的长相品头论足,背地里对我的评价这么客气。

畅畅把可乐递了回来,玩笑说:“既然你会调酒,那我干什么还要喝可乐啊,给我调一杯吧。”

听到这话,我看这面前的女孩儿暗暗发笑,她的言谈举止和珠珠颇有几分神似,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微笑着问她:“你要喝什么?”

她说:“我也不懂,你看着办吧。”

我接过她手里的可乐,问她:“这么冷的天,你喝冰镇的吗?”

她说:“可以啊,没关系。”

回到吧台拿出高脚杯,放入冰块,倒了些深色朗姆酒,又切了一片柠檬放进去,最后用她递给我的可乐加满酒杯,转身回来递给她。

她有些吃惊地说:“用可乐兑的?你该不是在唬弄我吧?”

我笑了起来:“这款鸡尾酒叫‘自由古巴’,既然你喜欢可乐,就给你调了这个。而且你刚刚吃了年夜饭,喝它可以助消化,唯一不足的是,这款酒更适合夏天喝,呵呵。”

她扬扬眉毛,转头嬉笑着对珠珠说:“说得头头是道呢。”说完尝了一口,点点头用评委一般的语气说:“不错不错,很好喝。”

我点点头表示接受,心里却觉得这个女孩儿一进来就像在审查我一般。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珠珠在这个地方?”

她看珠珠一眼,笑着说:“白天珠珠已经带我来过一趟了。珠珠还给我看了你画的素描,画得真好啊。”

我故作谦虚地笑笑:“有兴趣的话,给我作模特。”

她说:“五十元一张是吧,我可没那么多钱。”说完呵呵笑了起来。

看来这个女孩儿和珠珠的关系确实非常好,什么事都知道。这样的女孩子当然不能得罪,我笑笑说:“当然是免费的,你是珠珠的朋友嘛。”

她说:“朋友?有这样的朋友吗?我好心好意地请她来过年,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出来了。”

珠珠有些难为情地拉拉畅畅的衣袖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却来了兴致,微笑着偏偏头,鼓励她往下说。

畅畅不理珠珠,对我说:“刚才她一个人在里屋上网,突然风风火火地跑出来,跟我说什么他没有走!他没有去海南!我要去找他!说完就要往外跑,我赶紧拉住她,问她谁啊这么着急。她说耗子耗子!耗子他现在一个人在成都。我问她你怎么知道他在成都,她说她跟我说不清楚,她就是知道。我问她你知道他在哪么你就往外跑。她说他还能去哪儿肯定在黑辰。我说他要不在呢?你猜她说什么?她说他不在我就在那里等他回来……当时她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她慌成这个样子,连外套都没穿,害得我还得跑一趟。没想到你还真在这里。”

我讶异地转过头看着珠珠,心里满是感动。珠珠脸颊绯红,埋着头不看我。我起身绕过桌子,走到珠珠身边坐下,轻声对她说:“你是傻瓜吗?”

珠珠低声说:“再傻也没有你傻,起码我不会一个人待在这里。”

我说:“万一我不在这里呢?”

珠珠摇摇头说:“我知道你会在这里的,你一定会在这里。”

我有些吃惊:“为什么?”

珠珠喃喃说:“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在这里。”

第三十九章 新年来临

在一边的畅畅轻咳一声,看看表说:“珠珠,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袋子里有些吃的,调酒师今天晚上应该没有吃年夜饭吧。”说完跟我们挥挥手转身要走。

我自然要客气一下:“不多坐会儿了?”

畅畅转过身,诡笑着看着我:“不了不了,有人嫌我在这里太多嘴了。”眼看珠珠要发飙,嘻嘻一笑跑了出去,刚出门就折了回来,在门口对我说:“耗子是吧,我也这么叫你行吗?你可把珠珠从我这里抢走了,不许欺负她哈。”说完抽身退了出去。

我转过头,对珠珠说:“你同学真有意思。”

珠珠白我一眼:“你得意了是吧?知道我急成这样……”

唉,女孩子啊……虚荣心啊……

我笑笑:“怎么会呢?”

珠珠咄咄逼人地说:“你敢说刚才心里没有一点得意?”

我看着她的样子,轻声说:“刚才我的心里,都被心疼和感动装满了,哪里还有地方装得意呢?”

珠珠一愣,脸色一缓,随即又气呼呼地撇过头去不理我。

我捅捅她的胳膊:“喂,怎么了?”

珠珠不理我。

我又捅捅她:“不要生气啦。”

“我生不生气管你什么事啊?”

我放心下来,大都说这句话的女孩子,都是没有真正生气的,于是我说:“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希望你生气啊。”

听到我的话,珠珠呆了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原本紧绷的小脸也就缓和了下来。

我看了一眼珠珠同学拎来的袋子,发觉自己已经一连几顿饭都没有好好吃了,肚子有些饿,于是我问珠珠:“吃宵夜吗?我有点饿了。”

珠珠说:“晚饭吃得太饱了。”说到这里她的神色变了变,愧疚地看我一眼,“我……我陪你再吃一点吧。”

打开袋子,里面有一些香肠腊肉和其他冷荤,还有些点心零食,我晚饭吃得简单,看到这些一下子胃口大开,也顾不上招呼珠珠,自己吃了起来。

半晌我才发现珠珠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我狼吞虎咽,手支着下巴,没有说话,也没有吃东西,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饿坏了,不要介意哈。”

她的脸色很温柔:“耗子,真的,以后别这样了。”说完拿起我的杯子,起身到吧台给我倒满橙汁端过来。

我笑笑:“你别这样,我都答应你以后不会了,今天你做的已经够多的了,我留下来也值了。来,陪我吃点东西吧。”说着我递给她一袋牛肉干。

珠珠高兴地说:“你说的,你答应了。”说着接过零食,“豁出去了,胖就胖吧。”

我说:“你这么苗条还怕胖吗?”说完起身去给她也倒了些橙汁。

正在吃东西聊天,珠珠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对我说:“是晓琴姐。”然后接听了电话:“喂,晓琴姐吗?”面带微笑,语气却出乎意料地有些冷淡。

我听不到林晓琴说了些什么,只能从珠珠说的话里猜个大概。

“呵呵,狗年旺旺。”

“你们也是。”

……

突然珠珠收起本就有些勉强的笑容,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拿着手机半天没有说话,然后她说:“我现在就在黑辰。”

“不是的,耗子的谎言被我识破了。他现在就在我旁边。”

“为什么要瞒着我?”

她淡淡一笑,眼神却有些忧伤,她用一种我从来没有听过的语气说:“晓琴姐,幸好你今天晚上告诉我了,否则我会生你们的气很久的。”

“说实话,刚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真的有些不高兴。”

“是这样吗?我明白了。”

“嘿嘿,我当然知道了。”

“好吧,就这样吧……呵呵,拜拜。”

珠珠挂了电话,抬头对我展露一个灿烂的笑容:“现在才是皆大欢喜。”

我对她说:“珠珠,是我让他们不告诉你的,你已经打了我了,就不要生他们的气了。”

珠珠摇摇头说:“其实我不是生他们的气,也没有生你的气——我怎么能生你们的气呢?我是气我自己。”

我笑笑,说:“既然这样,就把衣服还我吧,刚才怕你生我气不敢说。”

珠珠也笑了:“没门,现在才发现,男孩子的衣服穿起来真是很舒服。”

接着她狡黠地看我一眼:“刚才你还胸有成竹地说晓琴姐他们不会告诉我你在这里呢,结果她还告诉我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这两口子,真是越来越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儿了。”

珠珠好奇地问:“你真的一点也不希望我知道你在这里吗?”

我一愣,想了想,自嘲地笑笑:“谁知道呢,也许我的潜意识里也是矛盾的吧,不然我为什么会来黑辰呢,在家里不是更舒服吗?心里,还是有缥缈的希望的吧。”

珠珠偏偏头:“‘人之常情’,是吗?”

我点头说:“也许吧。”说着撕开一袋海苔,递过去:“来一点?”

珠珠点点头拿过袋子,抽出一片递给我,然后自己嘻嘻哈哈地拿着那袋海苔吃起来。

我哭笑不得地对她说:“看你平时也都乖乖巧巧的,怎么跟我在一块儿的时候就这么‘浑’?”

珠珠理所当然地说:“当然只有跟你‘浑’啦。”

我委屈地问她:“为什么?”

她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数:“萧然姐那么好,怎么好意思跟她犯浑呢?晓琴姐,嘿嘿,你敢吗?反正我不敢。老板,你跟他‘浑’他就让你浑,一点互动性都没有,缺乏成就感。”

她抬起头来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只有你啦,看着你那副被打败了的样子,真是好玩死了。”

听她的口气,还真是吃定我了,我想到刚才给萧然的电话,苦笑着摇摇头,狗年的耗子也未必平安啊,我对她说:“你该不会是属猫的吧……”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阵鞭炮声,即使在隔音效果极好的黑辰里,也能感觉到微微的振颤,我抬起手看看表,新的一年来到了。

虽然城里不允许放鞭炮,但每年的除夕总是不缺乏热情洋溢的人们,为治安添加隐患,也把千家万户带进一个喧闹喜庆的高潮。

我和珠珠相视一笑,拿起杯子碰了一下,微笑着大声说:“新年好。”

礼花的光芒从黑辰的窗户透进来,在墙上和地上投下斑驳而瑰异的光影,转瞬即逝,明明灭灭。

珠珠拉拉我的胳膊说:“出去走走吧。”